马蹄声在宫门前停下,沈知微翻身下马,脚刚落地就感到一阵酸软。她站稳片刻,抬手扶了扶鬓边白玉簪。风沙还沾在衣领上,但她没有拍去。
裴砚也下了马,站在她身侧。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轻轻点头。两人并肩朝紫宸殿走去。
殿门大开,文武百官已在两侧立定。沿海富商代表跪在殿中,为首的老者额头贴地,声音发颤:“陛下,娘娘,海禁一开,百姓无路可走啊!”
沈知微走到御阶之下,并未登台。她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些人。他们穿的是绸缎,袖口绣金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样的人,说什么百姓活不下去?
她抬起手,对身后侍卫道:“抬上来。”
三口黑木箱被搬进大殿,重重落在青砖上。其中一个盖子松动,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角。
老商人猛地抬头,眼神一闪。
沈知微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指尖悄然触到耳侧。
【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沿海富商首领】
【心声读取中……】
“完了……账册怎会还在?烧过的那份明明已经……”
三秒过去。她收回手,声音不高:“你刚才想的是‘烧过的那份’?”
老商人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发白。
没人接话。满殿安静下来。
沈知微缓步上前,亲手掀开第一只箱子。里面是成捆的账册,封皮上有墨字编号,还有火燎过的痕迹。她抽出一本,翻开一页,念道:“正月十七,倭船靠岸,卸货八十箱。抽成三成,银两交于东城柳记钱庄,经手人周通。”
她合上账本,看向殿外:“传证人。”
一名身穿粗布衣的男子被带进来,双手戴镣。他是之前从倭船上救下的俘虏,已被审讯多日。
“你说你是押货小吏?”沈知微问。
“是。”男人低头,“每趟货都记账,一份留底,一份交主家。”
“那你认得这些字迹吗?”
他接过账本,只看了一眼就点头:“这是我们的私印标记,错不了。”
沈知微转回身,盯着那群商人:“你们说海禁断民生,可你们运的不是米粮盐布,是火油、弩机、铁甲。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民间商船上。”
老商人突然抬头:“娘娘!那是贼人冒用我商号名义,我们毫不知情!”
沈知微冷笑:“不知情?这账册里每一笔进出,都有你们商会的暗码。连交接地点都在你们名下的码头。你还敢说不知情?”
对方张嘴要辩,却被她打断:“你心里现在想的是——‘只要咬死不认,最多罚些银子’,对不对?”
全场哗然。
老商人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砚坐在龙椅上,一直没动。此刻他终于开口:“皇后所奏七条海禁策,准。”
玉圭掷地,发出清脆声响。
“凡经查实与敌通商者,抄没家产,族人永不许出海经商。违令船只,一律焚毁沉江。”
几个商人当场瘫倒。有人开始磕头求饶,声音混成一片。
沈知微转身面向裴砚,低声道:“还需一道密令。”
“说。”
“封锁所有内河支流渡口,派兵巡查。凡是夜间行船、无通行文书者,直接扣押。”
“准。”他顿了顿,“你还要什么?”
“查户部侍郎周通。”
“他已经不在户部了。”裴砚淡淡道,“三天前调去了礼部。”
“那就把他调回来。”她说,“我要当面问他,为何他的印章会出现在走私通关文书上。”
裴砚看着她,片刻后点头:“明日召他入宫。”
议毕,群臣退下。商人被拖出去时还在喊冤,声音越来越远。
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沈知微终于松了口气,靠在柱子上闭眼片刻。赶路一夜,又连着应对三波质询,她脑子还在转,但身体已经开始发沉。
裴砚走下御阶,站到她面前。“你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她睁开眼:“你也一夜没睡。”
他没否认。“接下来怎么办?”
“等消息。”她说,“老柳渡那边应该快有战报了。只要堵住水道,倭寇舰队进不来,裴昭的人就只能困在岛上。”
“你觉得他们会放弃?”
“不会。”她摇头,“但他们会选择保命。要么投降,要么内斗。”
裴砚沉默一会儿,忽然问:“你刚才用的那个能力……是不是又发动了?”
沈知微一顿。
她没料到他会提这个。自从那次雪夜救她之后,他从未追问过她的手段来源。
她只答:“我只是听到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最终没再追问。“走吧,去偏殿。军报送来了,我们需要看地图。”
两人离开紫宸殿,沿着宫道往东走。天色阴沉,风吹起檐角铜铃,叮当响了一声。
偏殿门口站着两名侍卫。一人见帝后到来,立刻推开门。
沈知微走进去,看见桌上铺着一张海图。正是昨夜那张,只是多了几处红点标注。
她刚要上前细看,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太监小跑进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周通大人刚入宫门,就在台阶上摔倒了,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沈知微立即看向裴砚。
裴砚皱眉:“送太医院?”
“已经抬过去了。但……”太监迟疑了一下,“他手里攥着一块布片,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嘴里一直念着‘不是我’‘烧了’……”
沈知微快步往外走。
裴砚跟上。
太医院药房外,一群人围在床前。周通躺在榻上,面色青紫,嘴角仍有白沫。一名太医正在把脉。
沈知微拨开人群走近,目光落在他右手。
那只手紧紧蜷着,指缝间露出一角深蓝色布料。
她伸手掰开他的手指。
布片被取了出来。上面有一行小字,墨迹已晕开,但仍能辨认:
“三月十五,老柳渡,火油三百桶,收讫。”
沈知微捏着布片,缓缓抬头。
裴砚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这不是今天的日子。”
她转头看他:“有人提前泄露了行动时间。”
“谁?”
“还不知道。”
“但一定在宫里。”
她将布片递给他。
“现在的问题是——”她盯着床上昏迷的男人,“他是真中毒,还是装的?”
裴砚接过布片,还没说话,周通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皮剧烈抖动。
下一刻,他猛地睁眼,直勾勾看向沈知微,嘴唇颤抖着挤出两个字: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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