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收到密报时,正坐在窗前翻一本旧医书。纸条是从袖中暗袋取出的,字迹潦草却清晰:灰羽鸽昨夜飞往西市陶器摊,布包已交接。
她合上书,指尖在页角轻轻一压。王令仪没写更多,但意思明白——毒线动了。
她起身走到案边,倒了一盏茶,将一小撮无色粉末抖进杯底。水纹晃了两下,看不出异样。她仰头喝下。
半盏茶功夫后,她忽然扶住桌沿,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向前栽去。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茶水溅到裙角,像干涸的血痕。
宫女惊叫出声,有人冲出去报信。不过片刻,殿外脚步急促,裴砚几乎是撞开殿门进来的。他大步跨到榻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沈知微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唇边有白沫渗出。她能听见他的呼吸一滞,随后是低沉的怒吼:“太医院所有人,半个时辰不到,提头来见!”
外面应声一片慌乱。不多时,三名太医匆匆赶来,跪地请罪。其中一人穿深绿官服,袖口微卷,指节粗长,低头站在最末。
沈知微闭着眼,心里默念一句口诀。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心镜系统激活,剩余使用次数:九。”
那人靠近榻边,伸手搭脉。就在他指尖触到她腕子的一瞬,她启动能力。
三秒内,一个念头直刺入耳——“这毒,必让她一命呜呼。”
她心头一紧,随即放松。原来是他。前世冷宫那位废妃暴毙当晚,就是这个医官捧着药匣离开。当时她只当是寻常诊治,如今才知,那是送命的勾当。
她不动声色,借着身体抽搐的间隙,悄悄屏住呼吸。那人的中指微微一曲,似要将什么从指甲缝里弹出。她早有防备,脖颈微偏,那点细粉擦着耳侧落空,沾在枕上。
“脉象紊乱,七窍郁结,像是中了蚀心散。”那人收回手,低声禀报,“此毒缓发,伤及脏腑,若不及时清解,撑不过明日午时。”
裴砚盯着他:“你是谁?为何此前未见你当值?”
“回陛下,臣姓刘,专管冷宫旧药调配,平日少入主殿。”他低头答话,语气平稳,“但此症棘手,臣略通解毒之法,愿试配清髓汤,或可延命。”
裴砚目光如刀,盯了他许久,终于点头:“准。”
刘医官退下时脚步很稳,但沈知微再次催动系统,捕捉到他离殿瞬间的心声——“趁机换药引,让她死于药误,无人能查。”
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微一动。
药来了。第一剂是汤汁,由宫人喂入。沈知微假装呛咳,把大半吐了出来。第二剂是丸药,她含在舌根,等众人不察,悄悄用牙碾碎,混着唾液滑入喉中,实则并未吞咽。
到了晚间,她突然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裴砚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她猛地咳嗽,一口黑血喷出,染在雪白锦被上。她气若游丝地说:“我……梦见先母……她说我中毒……求陛下……彻查药源……”
这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裴砚眼神一震,低头看她。她嘴唇微动,又说了句:“莫冤好人……恐有内鬼……只查……送药之路……”
他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握住她的手。
沈知微睫毛轻颤,没有睁眼。她在等。只要那剂“清髓汤”真正送来,只要那人敢动手换药,证据就会留在药匣、留在纸上、留在某个人来不及销毁的笔迹里。
她知道裴砚已经懂了。他不会再贸然锁人,也不会大张旗鼓搜查。他会让人盯住太医署每一扇门,每一份药材进出,每一个夜间出入的身影。
果然,半夜时分,一名小太监捧着新煎的药进来,说是刘医官亲手所制,加了安神宁心的辅料。裴砚接过药碗,看了一眼,没让沈知微喝,而是放在案上,命人原封不动送去偏房留存。
沈知微躺在榻上,听着外面的脚步来回走动。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依旧危险,气息微弱,面色灰败。但她清醒得很,连每一缕风拂过帐角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快了。只要再等一步。
凌晨时分,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外。他单膝跪地,向裴砚递上一只小瓷瓶,低声道:“从刘医官值房暗格搜出,瓶身无标记,内盛黑色粉末,与冷宫历年报废药单名录不符。”
裴砚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立即盖上。他问:“可有人察觉?”
“尚未。属下只取一瓶,其余未动。”
裴砚点头:“继续盯着。他若再动药,当场拿下。”
侍卫退下。裴砚回到床前,俯身看她。她依旧闭着眼,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发丝,声音极低:“知微,再撑一会儿。”
她的眼皮动了一下,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了半分。
天快亮时,刘医官再次入殿请脉。这次他带了一个小药箱,说是新配的护心散,需每日辰时服用。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支银针,作势要为沈知微点穴通络。裴砚站在一旁,冷冷道:“不必。”
刘医官顿住,低头说:“此针可稳气血,对病情有益。”
“朕不准。”裴砚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刘医官只得收针。但他临走前,偷偷将一个小纸包塞进了药箱夹层。
沈知微又一次读取了他的心声——“明日换药时,直接注入汤剂,神不知鬼不觉。”
她心里冷笑。鱼已经咬钩,还想着逃?
裴砚送他出门,亲自关上殿门。回来后,他坐在灯下,翻开那份太医署的轮值名录,一笔一笔圈出可疑之人。然后他写下一道密令,交给贴身侍卫:“传令暗卫,明日辰时前,封锁太医署东西角门,所有出入药材一律登记造册,违者当场拘押。”
他又命人调出近三个月冷宫用药记录,对照内务府库存清单。不出所料,多批药材账实不符,尤其是紫河车与冰片,每月固定支取,去向不明。
沈知微躺在床上,听着这一切。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太久。但也不能醒得太早。
必须等到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当他们以为她快要断气,当幕后之人终于按捺不住要收网,才是反杀的最佳时机。
她缓缓睁开一条眼缝,看见窗外天色微明。晨光落在床前的铜盆里,水面映着一点淡淡的红。
她又闭上了眼。
裴砚坐在床边,拿起她的手探脉。她故意让脉搏跳得更弱一些。他眉头皱紧,却没有慌乱。
他知道她在演。他也配合着演。
整个凤栖宫安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一下,一下。
沈知微忽然觉得指尖一痒。是裴砚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他在提醒她:别睡过去。
她动了动手指,回应他。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骚动。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在裴砚耳边低语几句。
裴砚站起身,看向床上的沈知微。她依旧不动,仿佛毫无知觉。
他转身走出寝殿,门帘落下。
沈知微睁开眼,盯着帐顶。她在等。等那一声通报,等那个人被抓现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到檐角,阳光斜照进屋。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站住!药匣留下!”
紧接着是脚步奔走,有人喊“拦住他”。
沈知微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她还没完全露面,就听见殿外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然后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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