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宫中火光已熄。昨夜那场大火烧得厉害,连带着半条街都闻到了焦味。沈知微站在凤仪殿窗前,手里还握着笔,墨迹干在纸上,写的是第一批巡查州县的名字。
她没睡。
外头风停了,雨却落了下来,打在屋檐上,一声接一声。
裴砚是辰时初刻来的,玄衣换成了青布短衫,腰间束带也褪了金扣,像个寻常人家的男子。他进来时没让人通报,只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
“你一夜未歇。”
她放下笔,抬眼看他,“你也未回寝宫。”
他走近几步,“你说要去城南看看。”
“我想亲眼瞧瞧,那些我们定下的规矩,到了百姓头上,变成什么样子。”她说完,起身取了斗笠,“走吗?”
他点头。
两人出了宫,随行只有两名女官,穿作仆妇模样,一前一后跟着。马车驶到南市口便停了,他们步行入巷。
街面湿滑,石板缝里积着黑水。早市刚开,摊贩支起油布棚,卖菜的、挑担的、赶驴的挤成一片。税吏坐在棚下高椅上,脚翘着,手边堆着账册。
一个农夫模样的人上前缴银,双手递出一个小布包。税吏打开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三两七钱?你家五亩地,这数不够。”
农夫低头,“大人,去年收成不好,实在拿不出更多。”
“拿不出?”税吏把布包往地上一扔,“那就别种地了,滚回去喝西北风!”
人群往后退了一步,没人说话。
沈知微走上前,装作买菜的老妇,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旁边一名瘦弱的妇人,顺手碰了下她的手腕。
【新政是好,可这衙门层层加码,三倍赋银摊派,我家孩子要饿死了】
三秒过去,声音在她脑中消散。
她不动声色,又走近另一个排队的人,指尖轻轻搭上耳坠。
【若能天天如此,便是盛世了】
这次的心声很轻,几乎像叹息。
她收回手,眼神沉了下来。
裴砚一直走在她侧后方,没开口,但脚步慢了半拍。
她转身朝他低语:“有人真信新政能救他们,也有人已经把新政当成新的刀。”
他盯着那名税吏,“再查。”
一行人绕过集市,往县衙方向去。路上沈知微吩咐女官几句,声音压得很低。
半个时辰后,县衙门前鼓声响起。
一名穿着粗麻衣的女子跪在鼓架下,手里举着一张纸。
“民妇李氏,状告县令强征良田六亩,毁我家园!”
衙役出来看了两眼,嗤笑:“又是来闹事的刁民。”
女子不退,“我有地契为证,也有邻人作保!你们清查田亩说是为民,为何反夺我活路?”
衙役一把将她推倒,“滚!不然关你三天!”
就在这时,沈知微走了进去,步伐平稳。
大堂上,知县正打着哈欠,见有人闯堂,皱眉喝道:“哪来的妇人?还不拉出去!”
“大人好大的威风。”她站定,声音不高,“你在堂上判案,我在底下听心。”
知县愣住,“你是什么人?”
她没答话,只对身后女官点头。
女官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卷轴——正是户部备案的田亩图,上面清楚标着那女子名下六亩地的位置与归属。
“这地契在官府有录,为何说她是虚报?”
知县脸色变了变,“本官办事,轮不到外人插嘴!来人,把她给我……”
话未说完,裴砚迈步进来。
他摘下斗笠,露出面容。
堂内瞬间死寂。
知县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陛、陛下……”
“你刚才要抓谁?”裴砚走到案前,拿起那份地契看了看,“这位百姓的土地,是你奉旨清查的成果之一。你不但不护,还要夺走?”
“臣不敢!定是下面人误报,臣并不知情!”
“不知情?”沈知微冷眼看她,“你昨夜收了赵家两千两银子,答应替他们抹掉三百顷隐田的记录。这笔账,要不要我现在念给你听?”
知县浑身发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让手下在每户缴税时多收三成,美其名曰‘查验费’。你说这是为了加快进度,实则是填自己腰包。”
“皇后明鉴!小人一时糊涂……”
“糊涂?”裴砚将地契摔在他脸上,“百姓交不出粮,孩子挨饿,你却在后院摆酒宴,请戏班子唱整夜的曲儿。你说你糊涂,那你是装傻,还是当天下人都瞎?”
知县伏在地上,额头撞着砖面,咚咚作响。
“带上来。”沈知微挥手。
两名禁军押着一个账房模样的人进来。
“他是你府上管账的,昨夜被截在城门口,怀里揣着你给七大家族写的回执文书。每一笔贿赂,都记了暗号。”
账房颤抖着开口:“小人……小人全招了。大人收的钱,一半送往上司,一半留着打点京官……还有三千两,埋在后院井边第三块石板下……”
“够了。”裴砚打断。
他看向沈知微,“你说怎么处置。”
她看着堂下瑟缩的知县,又望向门外挤满的百姓。
“按旧律,贪腐罢官即可。可今天若只罢你一职,明日还会有人效仿。后日,新政就会彻底烂在这些人手里。”
她顿了顿,“所以,这一回,我要立新规矩。”
裴砚沉默片刻,转身面向门外。
“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悬首城门三日。”
禁军应声上前,架起知县。
那人嘶喊起来:“陛下开恩!我愿退赃!我愿抄家!只求留一条命啊!”
没人回应。
刀落下的那一刻,围观百姓中有老者跪地痛哭,也有年轻人高喊“青天”。
沈知微站在县衙门口,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
她没看尸体,也没看人群,只低声说了句:“不是百姓不信新政,是不信官。”
回宫的路上,两人同乘一辇。
车内安静。窗外雨势渐小,街面开始恢复喧闹。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提均田制时,你说什么?”她忽然问。
“我说,动世家根基,如同割肉。”裴砚望着她,“但现在我知道,不止是割肉。是刮骨。”
“可若不刮,毒就会蔓延到全身。”
他点头,“你想定什么规矩,说吧。”
当晚,凤仪殿烛火未熄。
沈知微铺开黄绢,提笔写下:
“凡查实贪腐者,不论品级,抄没家产,诛连主谋三族。此令即日施行,通传天下。”
裴砚站在她身后看完,取出国玺,在末尾盖下朱印。
“从今往后,谁敢伸手,就砍谁的手。”
她吹干墨迹,将诏书交给候在一旁的女官。
“明日一早,发往各州府。”
女官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她走到窗前,推开木窗。
晨光破云而出,照在湿漉漉的宫瓦上。
远处钟楼传来第一声晨钟。
案上的新规静静躺着,墨迹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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