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还握着笔,墨迹在纸上未干。那道代表教育的粗线横贯长卷左侧,像一道裂开的光,把整张图分成了两半。裴砚站在她身后,目光从线条移到她肩头,又缓缓落回案上。
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笔,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研墨时手指用力,松烟墨在砚台里化开,黑得发沉。
“农为本。”他说,笔尖落在右侧下方,画出一片田埂交错的图案,“百姓吃饱了,才能谈别的。”
沈知微点头,从旁取出朱笔,在田亩之间标出沟渠与水车的位置。“江南三州已设水利使,每年春前必修堤坝。若遇旱涝,即刻上报户部调粮。”
裴砚接着画商路,一条红线由京城向南延伸,穿过山隘、跨过江河,直抵沿海。“海禁开了七港,外商可入不可驻。关税归国库,不得私扣。”
“市舶司每月呈报进出船只数目。”她补了一句,在港口旁写下“查验”二字,“走私者,船货没收,主事官罢免。”
两人说话不多,却句句落定。一黑一朱,一写实政,一注执行,字迹虽不同,节奏却一致。纸上的空白渐渐被填满,不再是空想,而是能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裴砚停顿片刻,看向边防部分。那里原有一幅小图贴在边上,是他早年亲绘的北境布防。如今他撕下旧图,重新执笔,划出新的防线。
“玄甲卫五营轮守雁门关,每季换防。”他声音低了些,“边军子女可入京师武学堂,学成后自主择地任职。”
沈知微看着那行字,忽然明白他的用意。这不是单纯防外敌,是在断内患的根。过去将领久居一地,易生割据之心。如今让他们的孩子离开故土,进入朝廷体系,既是笼络,也是牵制。
她在旁边添上一行:“武学堂设策论科,考兵法、地理、民情,不唯骑射。”
裴砚侧头看她一眼,嘴角动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往下写。
防之外,还有文。这是沈知微坚持要加的一栏。她将女子书院单独列出,不仅标注地点,还注明师资来源——由翰林院派监学,地方举人中择优录用。
“三年一轮换。”她说,“不能让一人独掌一院。”
裴砚明白她的顾虑。新政初行,最怕有人借机培植私党。他提笔在下面补了一句:“凡荐人入学者,需具名担保,若查有舞弊,同罪。”
话音落下,整个长卷已基本成型。农田、商路、书院、边防、律法、监察……每一项都相互勾连,不再孤立。这张图不是谁的功劳簿,而是一套能自己运转的规矩。
裴砚放下笔,退后一步。
沈知微也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看着这张铺满心血的图。
良久,裴砚重新拿起笔,蘸饱浓墨,在图侧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朕与皇后,愿此图成真,护我大周百年太平。”
笔力刚劲,最后一个“平”字收锋凌厉,如剑出鞘。
沈知微静静看了那行字一阵,伸手取过朱笔。
她落笔时手腕稳定,字迹清峻:
“不止百年,是千秋。”
七个红字紧贴黑字而立,颜色不同,气势不分上下。黑白为过往,朱红为将来。一人许一世,一人望万代。
宫人悄悄进来换了蜡烛。灯影晃了一下,映在图上,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像是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果实。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急促。一名内侍捧着卷轴进来,跪下禀报:“陛下,皇后,太和广场已挂出《长治图》摹本,百姓围聚观看,无人散去。”
裴砚没有回头。“让他们看。”
内侍退下后,沈知微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抚过“女子书院”四个字。那里用细线圈出了第一所书院的位置,正是阿禾所在的城郊。
“她今天该去上课了。”她说。
裴砚走到她身后,也低头看着那个标记。“你说十年后会怎样?”
“会有更多人敢送女儿上学。”她答,“会有更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靠本事出头,而不是靠投胎。”
“二十年呢?”
“二十年后,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她转头看他,“因为这会变成寻常。”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说:“我以前觉得,能坐稳这个位置就足够了。现在才明白,坐得住不算本事,让人以后不必争着坐,才是。”
沈知微看着他,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他抬手,指向图中央。那里原本空着,现在被他们用双线围出一个方格。
“这里,留给下一代。”他说,“太子登基后,要按此图理政。若有偏移,六部可谏,百官可劾,百姓可鸣钟于午门前。”
“这不是你的旨意。”她接道,“这是国法。”
“对。”他点头,“从今往后,治国不靠君王一时之明,而靠制度长久之行。”
两人再次陷入安静。
外面传来隐约的声响,像是人群在齐声喊着什么。声音越来越清晰,一句一句传进乾清宫:
“帝妃圣明,千秋万代!”
一声高过一声,压过了风,盖过了夜。
宫人们纷纷跪下,低头不敢言语。只有沈知微和裴砚仍站着,背对着门,面对那幅图。
沈知微忽然想起昨夜听到的最后一句心声。
【检测到天下心声敬仰:“帝妃同心,盛世永驻”】
那是系统的提示,也是真实的回响。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边防线上。那里有一处标记微微歪斜,是刚才画得太急,没对准格线。
她伸手,用指甲轻轻刮去那一段墨迹。
重新蘸墨,一笔划正。
裴砚看见她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过去,拿起另一支笔,在图最上方空白处,写下两个大字:
“长治”。
沈知微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
烛火跳了一下,照见彼此眼中的光。
外面的呼声还在继续,一声连着一声,像是永远不会停。
沈知微伸手,将笔递给他。
他还未接。
她就先把朱笔点在图右下角,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一瞬,裴砚握住笔杆,也在左边落下他的署名。
两人的字并排而立,没有刻意对齐,也不需要对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
不是庆典的九响,也不是宵禁的五击。
是太和门前的鸣政钟。
有人击钟。
这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宫人慌忙起身准备去查,却被裴砚抬手制止。
他看着沈知微。
她也看着他。
两人谁都没有动。
钟声一下一下传来,敲在夜里,也敲在这幅刚完成的图上。
沈知微慢慢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一点朱砂。
裴砚盯着那幅图,声音低沉:
“让他们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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