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腐朽落叶和泥土腥气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将凌湮彻底吞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楚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皮肉里搅动。右臂的麻木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如同被烈火反复灼烧又瞬间冻结的撕裂感——那是强行驱动体内那股狂暴的时空之力留下的反噬烙印。左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划开了很深的口子,每一次迈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淌,浸湿了破烂的鞋袜,在身后留下断续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暗色痕迹。
但他不能停。
背上妹妹凌曦小小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座山。她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凌湮汗湿冰冷的后颈,细弱的呼吸带着不正常的灼热,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那双小手死死抓着他肩头的衣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梦魇般的抽泣。每一次抽泣都像鞭子抽在凌湮心上。爹娘倒卧血泊的身影,那贯穿身体的火焰锁链,母亲被扼断的嗬嗬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翻涌上来,啃噬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残留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的铁锈味,用这股痛楚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松林深处,粗壮的树干在微弱的星光下如同沉默的巨鬼,扭曲盘结的枝桠张牙舞爪,构成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迷宫。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地吞噬着脚步声,却又在每一次落脚时,从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细微到令人心悸的脆响,在死寂的林间被无限放大。
唯一的光源,是左前方大约十几步外,悬浮在凌湮身侧的……一只乌鸦虚影。
时鸦。
它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仿佛由最纯粹的暗影凝聚而成,唯有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金色,在浓稠的黑暗中如同两盏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灯火。它双翅收敛,姿态悠闲地“站”在半空,随着凌湮踉跄的步伐同步飘移,金色的鸦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嫌弃,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下方狼狈不堪的少年。
“啧,这破林子,阴气比本鸦上次睡醒的乱葬岗还重。”时鸦那刻薄又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直接在凌湮脑海里响起,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混乱的思绪,“小子,你确定没跑错路?再往里钻,怕不是要给里面的老树精当点心。”
凌湮没力气回应,或者说,他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对抗身体的剧痛和维持方向感上。他只能凭借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避开那些看起来盘踞着巨大根系、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树,在扭曲的枝干间寻找勉强可以通行的缝隙。他记得镇子里的老人说过,黑松林深处连接着更广袤的、连凶兽都不敢轻易踏足的“葬骨荒原”,那是唯一可能摆脱时序塔爪牙的方向。
“喂!左边!”时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急促。
凌湮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矮身!
“嗤啦——!”
一道无声无息、几乎融于黑暗的锐利风刃,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几缕白发被齐根切断,缓缓飘落。风刃击中他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树干发出一声沉闷的撕裂声,上半截缓缓倾斜,轰然倒下,砸在厚厚的腐叶层上,激起一片腐朽的气浪。
不是陷阱!凌湮瞳孔收缩,右眼残留的金芒本能地流转,在时鸦示警的方向,他“看”到了——空间!那片区域的空气流动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褶皱,如同平静水面下潜藏的致命漩涡!刚才那道风刃,就是空间结构在某种未知力量作用下,自然形成的、无形的空间裂痕!它像一道透明的剃刀,悄无声息地切割着进入它范围的一切!
“空间乱流?这么浅层的地方?”时鸦的声音带着一丝真正的惊讶,金色的鸦瞳凝重起来,“这林子底下埋了什么鬼东西?小子!别愣着!绕开那片‘褶子’!被卷进去,本鸦可没工夫捞你出来!”
凌湮的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抱着凌曦,拖着沉重的木枪,几乎是贴着地面,狼狈不堪地从那片危险的空间褶皱边缘绕了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更多无形的杀机。他能感觉到,越往深处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沉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粘滞而诡异。有时,他明明感觉只走了很短一段路,抬头却发现头顶的星空似乎移动了很大的角度;有时,他又觉得跋涉了很久,周围的景物却几乎没什么变化。
“时空的‘褶皱’在增多…”时鸦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不再带有戏谑,金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很不稳定,时间流速也有轻微扰动…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侵蚀过,或者…下面压着个大家伙。”它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凌湮手中紧握的榆木枪胚。
那枪胚在凌湮手中依旧沉重冰冷,但之前龟裂剥落的粗糙木皮下方,露出了更多沉淀着暗红血丝的奇异木质,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幽光。枪身表面那些扭曲的天然纹理,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了一些。
就在这时,背上的凌曦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哥…冷…好黑…好多…好多线…”她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抓着他肩膀的小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紧闭的眼睑下,那两道干涸的血痕,竟再次缓缓渗出了鲜红的血珠!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凌湮的脖颈上,滚烫得如同烙铁!
“曦儿!”凌湮心头剧震,猛地停下脚步,试图扭头查看妹妹的情况。
“别动!”时鸦的厉喝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看前面!”
凌湮悚然抬头!
前方不到十步的距离,原本盘根错节的林地,景象骤然扭曲、变幻!粗壮的松树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软化、变形,地面上升腾起一片浓郁的、翻滚不休的灰白色雾气!雾气中,隐隐约约传来铁锤敲打砧板的叮当声,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破烂铁匠围裙的熟悉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墨…墨老?”凌湮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干涩嘶哑。那个身影,那个姿态,甚至那隐约传来的打铁声,都和他记忆中灰岩镇西头铁匠铺里的墨老一模一样!墨老,那个沉默寡言,却在他最饥饿时偷偷塞给他一块烤饼,最后将那截沉重的榆木枪胚郑重交给他,说“这枪胚饮过神血”的老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微弱的希望瞬间冲上凌湮心头。墨老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逃出来了?
“哥…假的…线…都是乱的…断的…”背上的凌曦发出更痛苦的呜咽,眼角的血泪流得更急了,“他在…在哭…”
凌曦的话如同冰水浇头!凌湮一个激灵,右眼残留的金芒本能地凝聚!视线穿透那翻滚的灰白雾气,死死锁定那个佝偻的身影!
破绽!
那身影看似真切,但在右眼迟滞时间的感知下,其动作的节奏却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僵硬重复!尤其是当凌湮的目光落在“墨老”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时——没有瞳孔!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混沌的灰色漩涡!一股冰冷、贪婪、令人作呕的恶意,毫无掩饰地从那漩涡中散发出来!
这不是墨老!这是某种东西制造的幻象!诱饵!
“是‘时魇’!”时鸦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厌恶,“时空乱流里滋生的脏东西!最喜欢啃食迷途者的记忆和恐惧!小子,你心里想着谁,它就能变成谁的样子!用你最深的念想钓你上钩!快退!”
几乎在时鸦示警的同时,那雾气中的“墨老”猛地抬起了头!脸上佯装的温和慈祥瞬间褪去,扭曲成一个极其怨毒狰狞的笑容!那双混沌的灰色漩涡眼睛死死盯住了凌湮!它佝偻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般猛地拉长、膨胀!破烂的铁匠围裙被撑裂,露出下面翻滚蠕动的、由无数灰白雾气构成的躯体!一条由雾气凝成的、末端带着尖锐骨刺的触手,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撕裂雾气,朝着凌湮的眉心狠狠刺来!触手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退?身后是妹妹!凌湮眼中瞬间充血!一股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守护的暴戾直冲头顶!体内的剧痛和虚弱仿佛被这股怒火暂时压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带着背上的凌曦向右侧竭力闪避!
“嗤!”
那根致命的灰雾骨刺触手,擦着他的左耳廓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一丝诡异的阴冷气息侵入皮肤,让他半边身体都感到一阵麻木!触手狠狠刺入他身后一棵粗大的松树树干!坚硬的木质如同朽烂的豆腐般被轻易洞穿,紧接着,以刺入点为中心,树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化作一截朽木!
好恐怖的侵蚀之力!
“吼!”一击落空,那膨胀蠕动的时魇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更多的灰雾触手从它庞大的雾状身躯中爆射而出,如同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朝着凌湮缠绕、穿刺而来!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凌湮瞳孔紧缩,背上的凌曦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湮手中紧握的榆木枪胚,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苍凉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枪胚上那些沉淀的暗红血丝,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镇压时空的凶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唳——!”枪柄上的时鸦虚影发出一声高亢尖锐的鸦鸣,金色的双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小子!就是现在!别管那些破触手!右眼!盯死那团雾的核心!左眼!锁定它‘时核’的位置!把你所有的恨!所有的力气!灌进枪里!捅过去!”
时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瞬间压倒了凌湮的恐惧和混乱!父母的鲜血,妹妹的哭喊,被欺骗的怒火,求生的本能……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点燃、压缩,化作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冲动!
右眼!金芒如同燃烧的熔金,穿透层层翻滚的灰雾,死死钉在了时魇庞大身躯最中心处,一团不断扭曲、收缩、如同心脏般跳动的混沌光团上!那是它混乱时空之力的核心!
左眼!银辉凝聚成最锋利的针尖,瞬间洞穿了核心光团外围那层看似坚固、实则充满无数细微裂缝的“时空屏障”!锁定了核心最深处,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不断闪烁明灭的、仿佛由凝固的灰色时间流构成的奇异节点——时核!
“死——!”
凌湮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肌肉在剧痛中绷紧到极限!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连同手中那柄爆发出凶戾血光的枪胚,全部灌注于一点!他不再闪避,不再畏惧!身体如同离弦的劲矢,朝着那无数灰雾触手交织的死亡罗网中心,朝着右眼锁定的核心,左眼锁定的时核,决绝地、一往无前地刺了出去!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有倾尽一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搏命一击!
时间,在枪尖刺出的瞬间,再次被强行干涉!并非大范围的迟滞,而是将凌湮自身的时间流速,在刺出这决死一枪的刹那,强行加速!他的动作在时魇的感知和视觉中,骤然变得模糊、拉长、快得不可思议!
空间,在左眼银辉的极致凝聚下,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灰雾触手罗网,其力量交织最薄弱、结构最不稳定的“点”,被清晰地洞察!枪胚缠绕着暴烈的银辉,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雪,精准无比地从那唯一的“缝隙”中穿透而过!
“噗!”
一声沉闷的、仿佛刺破某种粘稠囊泡的声响!
缠绕着凶戾血光和暴烈银辉的榆木枪胚,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扎进了时魇核心那团混沌光团!枪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外围的时空屏障,精准无比地刺中了那颗指甲盖大小、不断闪烁的灰色时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翻滚的灰雾骤然停滞。
无数狂舞穿刺的触手僵在半空。
时魇那由雾气构成的庞大身躯猛地一颤,膨胀的动作瞬间定格。那双不断旋转的混沌灰色漩涡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对毁灭的恐惧!
“咔…咔嚓嚓…”
细微而密集的碎裂声,从被枪尖刺中的灰色时核内部传来。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时核表面!
“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尖啸,猛地从时魇的核心爆发出来!这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冲击波!凌湮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耳鼻之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背上的凌曦更是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
但毁灭,已经无法逆转!
被刺穿的灰色时核,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猛地向内塌陷、收缩!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发生了!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一片纯粹、混乱、狂暴的灰白色能量,以时核为中心,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爆发、席卷!所过之处,那庞大的灰雾身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湮灭!周围被触手侵蚀变得灰败的树木、地面厚厚的腐殖层,乃至空间本身,都在这股混乱时空能量的冲刷下,无声无息地扭曲、崩解、化为最原始的混沌尘埃!
爆炸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凌湮身上!他感觉自己像被狂奔的巨兽正面撞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他死死抱着背上的凌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缩身体,将她护在怀里!
“砰!咔嚓嚓…”
后背重重撞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松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粗壮的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凌湮和凌曦一起滚落在地,砸进厚厚的腐叶堆里。
爆炸的余波迅速平息。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数丈、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坑洞边缘的泥土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光泽,残留的混乱时空能量如同细小的灰色电蛇般在坑壁游走、湮灭。那恐怖的时魇,连同它制造的幻象和杀机,彻底烟消云散。
死寂,再次笼罩了这片林地。只有凌湮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凌曦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啜泣。
“咳咳…呸!”凌湮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又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右臂的撕裂感和左腿的伤口更是剧痛难忍。但他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妹妹。
凌曦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还在因为剧痛和恐惧而颤抖,眼角的血痕更加刺目,鲜血染红了半边苍白的脸颊。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和血珠。
“曦儿?曦儿!”凌湮的心瞬间揪紧,声音嘶哑地呼唤。
“…哥…”凌曦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此刻一片空洞的茫然,仿佛失去了焦点。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好多…线…断了…好痛…墨爷爷…他…他好难过…” 说着,又是一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墨老?难过?凌湮心头猛地一沉。凌曦的业丝瞳,能看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因果之线?她刚才说墨老在哭…难道墨老也遭遇了不测?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哼,业丝反噬,心神冲击,加上被时魇的尖啸震伤,没死算她命大。”时鸦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的虚影重新在凌湮身侧凝聚,但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连那身漆黑的羽毛都显得没那么凝实了。“不过,她刚才说的‘线’…有点意思。那老铁匠…恐怕凶多吉少了。”
凌湮紧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墨老…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人…难道也…
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握的榆木枪胚再次传来异动!之前刺穿时核时爆发出的凶戾血光和暴烈银辉已经收敛,但枪身却变得滚烫!表面那些沉淀的暗红血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更让他震惊的是,枪胚那原本钝圆的、仅仅是被他削尖的木质枪尖处,此刻竟无声无息地凝聚出了一点!
那是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凝练、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锋锐寒芒!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点压缩到极致的能量锋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介于金银之间的混沌色泽!寒芒虽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连空间都能轻易洞穿!枪尖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点的存在而呈现出微微的扭曲!
“剜…时…刺?”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烙印般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凌湮的脑海中。这是刚才在生死搏杀中,那股苍凉意志引导他刺出那一枪时,所凝聚的、最核心的时空之力具现!冻结目标时间流速,撕裂其空间防御,最终湮灭其核心!
“剜时刺?名字倒还凑合。”时鸦金色的眼睛盯着那点微小的寒芒,语气带着一丝审视,“冻结时间…嗯,刚才爆发时大概能定住那脏东西核心0.5息(约0.5秒)?马马虎虎吧,对付些杂鱼勉强够用。不过消耗嘛…”它瞥了一眼凌湮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啧啧,差点把你小子自己榨成人干。”
凌湮感受着枪尖那点寒芒中蕴含的、与自身血脉相连的奇异力量,又体会着身体被掏空的虚弱和剧痛。这就是力量?以生命和痛苦为代价换来的力量?他握紧了滚烫的枪胚,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决绝。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他要更强的力量!足以踏平时序塔,足以守护妹妹的力量!
突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宏大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穹巨盖,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黑松林!比之前在石屋中感受到的烛阴投影更加浩瀚!更加恐怖!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这意志下瑟瑟发抖!
林间所有的声音——虫鸣、风声、甚至树叶的摩挲声——瞬间消失!绝对的死寂降临!
凌湮和时鸦同时脸色剧变!
“裁…裁时大阵!”时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惊骇,“那老怪物动真格的了!这么快?!”
凌湮猛地抬头!透过稀疏的树冠缝隙,他看到夜空——变了!
原本稀疏的星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了整个天穹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齿轮虚影!齿轮的每一个齿牙都如同山岳般巨大,上面铭刻着无数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玄奥符文,流淌着冰冷无情的光泽!齿轮咬合转动,发出低沉而宏大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轰鸣!
“轰隆隆隆——”
这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仿佛整个世界的法则都在被强行扭转、禁锢!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极致的“锁定”感,瞬间降临在凌湮身上!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针,刺穿了他的皮肤,深入骨髓,牢牢地钉住了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粘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思维都变得无比滞涩!体内的时空之力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蛰伏沉寂,运转艰难!背上的凌曦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完了!被大阵核心波动锁定了!”时鸦的声音急促而尖锐,“小子!快跑!往林子最深处跑!葬骨荒原!只有那里的混乱时空能干扰大阵锁定!快!”
跑?往哪跑?那股源自天穹齿轮的无形压力,如同亿万钧重担压在身上,让他每一次抬脚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为敌!
“呼——!”
一道刺目的赤红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带着焚灭一切的恐怖高温和杀意,从灰岩镇的方向,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朝着凌湮所在的方位,狂暴地激射而来!流光未至,那灼热的气息已经将沿途的空气点燃,在漆黑的林海上空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焰轨迹!
赤牙!他追来了!在裁时大阵的指引下,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目标!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迫近!天穹是冷漠旋转的裁决齿轮,身后是焚灭一切的赤红流光!凌湮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能感觉到怀中妹妹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能感觉到手中枪胚那点“剜时刺”寒芒不甘的嗡鸣!
葬骨荒原!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更深的绝地!
“啊——!”凌湮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拖着几乎崩溃的身体,抱起意识模糊的凌曦,朝着黑松林最幽深、最黑暗、气息最混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狂奔!每一步都踏在腐叶和绝望之上,身后,那焚世的赤红流光,撕裂长空,越来越近!
冰冷的齿轮在天穹转动,碾碎着生路。焚世的流火在身后追逐,焚烧着希望。白发少年抱着双目泣血的妹妹,拖着初醒的神枪,在无边的黑暗与绝境中,奔向那传说中连时间都为之腐朽的——葬骨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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