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楼开业三日,其火爆程度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如同滚雪球一般,声势愈发浩大。“炒菜”之名,伴随着那勾魂夺魄的香气和令人拍案叫绝的滋味,如同一场迅猛的旋风,席卷了半个长安城。安仁坊主街因兄弟楼的存在,竟比往日繁华了数倍,车马络绎不绝,人流摩肩接踵,俨然成了新的美食地标。
临洮县男薛斩之名,也随着兄弟楼的成功,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重新进入了长安权贵和市井百姓的视野。不再是那个败光家产、只会打架斗殴的纨绔子弟,而是成了一个手握独家秘技、点石成金的“奇才”。虽仍有不少人私下鄙薄其商贾之事,但在那实打实的美味和汹涌的人潮面前,这种鄙薄也显得苍白无力。
每日打烊后,老管家薛忠捧着那日益沉重的钱匣和账本向薛斩汇报营收时,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照此趋势,莫说还清三千贯债务,便是重现薛家昔日荣光,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薛斩和程处默等人稍稍松了口气,开始筹划扩大经营、增加菜品之时,一场更为阴险毒辣的危机,已悄然逼近。
博陵崔氏在长安的府邸,深藏于崇仁坊内,朱门高墙,庭院深深,与兄弟楼那扑面而来的烟火气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间焚着名贵檀香、陈设典雅而低调的书房内,崔琰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若薛斩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在他及笄礼时,自己赠予他的那一块。只是不知何时,竟落入了崔琰手中。
他面色平静,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怒意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
派地痞骚扰,被对方以狠辣手段打了回来;散播流言制造舆论封锁,被对方当街免费试吃的奇招一举击破;动用关系暗中阻挠客源,却敌不过那该死的、无法封锁的香气和口口相传的美誉!
这薛斩,何时变得如此难缠?那莽夫何时懂得了这等精妙的商战手段?还有那所谓的“炒菜”……崔琰自己也派人偷偷去买来尝过,不得不承认,其味道确实独特而诱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烹饪方式。这更让他心惊,这绝非薛斩那个莽夫能凭空想出来的!其背后,莫非真有高人指点?
“砰!”一声轻微的脆响,崔琰指间用力,那白玉佩上竟被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恍若未觉,只是眼神愈发阴鸷。
绝不能任由这薛斩继续做大!若真让他半年内还清了三千贯,他崔琰,他博陵崔氏的脸面往哪里放?一个被他们设计逼入绝境的破落爵爷,若反而借此一飞冲天,那将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郎君。”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青衣、面容精干的中年管事躬身走了进来,他是崔琰的心腹,掌管着崔家在长安的不少产业和人脉,名叫崔福。
“情况如何?”崔琰没有回头,声音淡漠。
崔福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低声道:“回郎君,那兄弟楼……生意依旧火爆,日进斗金。我们之前散播的流言,已无人再信。派去盯梢的人回报,如今前往兄弟楼的,不乏一些五六品的官员和家资颇丰的商贾,甚至……甚至有几位国公府上的采办也去光顾过。”
崔琰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崔福的脸:“日进斗金?好一个日进斗金!”他冷笑连连,“看来,是我们给他的压力还不够大,让他还有闲钱和精力去折腾!”
他踱步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长安城的简图,手指重重地点在安仁坊的位置:“他薛斩不是靠着那几口锅、几把火赚钱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倒要看看,没有食材,他这兄弟楼,还如何开得下去!”
崔福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图:“郎君的意思是……断其货源?”
“不错!”崔琰眼中寒光闪烁,“你去,以我的名义,不,以博陵崔氏的名义,召集长安城内所有与我们有关联的,或者想要巴结我们崔家的肉铺、菜行、粮店、油坊……所有兄弟楼可能用到的食材供应商!告诉他们,从即日起,任何人,不得再向兄弟楼供应一粒米、一片肉、一叶菜、一滴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冷:“若有谁敢阳奉阴违,暗中供货,便是与我博陵崔氏为敌!后果,让他们自己掂量!”
崔福身子一颤,连忙躬身:“是!小人明白!只是……郎君,那兄弟楼如今生意红火,采购量巨大,利润可观,恐怕会有一些商户利令智昏……”
“利令智昏?”崔琰嗤笑一声,拿起桌上那枚出现裂痕的玉佩,随手丢给崔福,“把这个,给那几个最大的供应商看看。告诉他们,薛斩连御赐之物都敢典当,已是穷途末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而跟着我们崔家,日后自有他们的好处!”
崔福双手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却感觉重若千钧。他深知,自家郎君这是要动用家族的影响力,进行一场毫不留情的封杀!这已不仅仅是针对薛斩个人,更是世家力量对新兴挑战者的一次赤裸裸的碾压!
“小人这就去办!”崔福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当日下午,位于东市附近、一家由崔家暗中控股的顶级酒楼“荟英楼”的后院密室中,气氛凝重。
长安城内十几家最大的肉铺老板、蔬菜行首、米粮商人、油坊东家等,被崔福“请”到了这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崔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依附,或是合作,或是忌惮。
崔福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表明了崔琰的意思,并将那枚带有裂痕的玉佩示于众人。
看着那枚质地极佳、却带着不祥裂痕的玉佩,再联想到近日兄弟楼的崛起和崔家的态度,这些精明的商人们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是崔家要对那风头正劲的兄弟楼下死手了!
一时间,密室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兄弟楼如今是长安城餐饮行当里最炙手可热的新贵,需求量巨大,结账爽快,是一块人人垂涎的肥肉。断掉这条财路,任谁都会肉痛。
一个肉铺老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道:“崔管事,不是小的们不听招呼,只是那薛县男……毕竟是官身,而且生意确实红火,这突然断供,总得有个由头,万一他闹将起来……”
“官身?”崔福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从五品的空头爵爷,还是即将破产的爵爷,算得了什么?至于闹?”他环视众人,语气带着威胁,“你们是愿意得罪一个朝不保夕的破落爵爷,还是愿意得罪我博陵崔氏?嗯?”
另一个菜行行首犹豫道:“可是……兄弟楼每日所需的菘菜、葵菜、葱姜等物数量极大,若是突然断供,他们会不会转向其他小商户采购?”
“放心。”崔福阴恻恻地笑道,“长安城的食材行当,谁不给我崔家几分薄面?我已派人传话下去,但凡敢私下供货给兄弟楼者,便是与整个长安城的同行为敌!我看谁敢冒这个风险!”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带着利诱:“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忧损失。只要此事办成,日后我崔家名下的酒楼、府邸用度,自会优先考虑各位。孰轻孰重,诸位都是明白人,应当知晓如何抉择。”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
密室内的商人们沉默了片刻,最终,在崔家这棵参天大树和薛斩那看似美丽却可能转瞬即逝的泡沫之间,他们做出了现实的选择。
“崔管事放心,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日开始,我家的肉,绝不会再送入兄弟楼。”
“我菜行亦是如此。”
“米粮油盐,断不会有一粒流入安仁坊那家店。”
很快,一道道命令从这间密室发出,通过各家的管事、伙计,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食材供应链。
而此刻的兄弟楼,依旧沉浸在一片忙碌与喜悦之中。薛斩正与程处默商量着,是否要盘下隔壁一家生意清淡的布庄,以扩大店面,应对日益增长的需求。后厨里,帮厨们正在清点明日所需的食材清单,准备像往常一样,向合作了几日的供应商下单。
他们并不知道,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大网,已经悄然撒下,即将勒紧他们的咽喉。一场远比青皮骚扰、流言中伤更为凶险的断供危机,已兵临城下。
崔琰的这一招釜底抽薪,毒辣而精准,直指兄弟楼生存的根本。薛斩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能否顶住这来自世家大族的凛冽寒潮?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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