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演武场上空久久回荡,如同滚滚春雷,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驱散了弥漫在唐人心头近一个时辰的阴霾与屈辱。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场中央那个玄色劲装的少年身上,炽热、崇拜、感激、复杂……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点燃。
薛斩静立原地,微微平复着体内因激烈战斗而略微波动的气血。刚才与叠罗支一战,看似举重若轻,实则凶险万分。他固然有前世的战斗经验和这具身体的天生神力作为底牌,但叠罗支那纯粹而野蛮的力量,以及悍不畏死的搏杀风格,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最后那精准的一点和蕴含暗劲的一掌,更是耗费了他不少心神。所幸,结果如愿。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高台上那道深邃而充满赞赏的视线。
李世民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所及之处,喧嚣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决断。
“今日,”李世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薛斩身上,那眼神中的赞赏毫不掩饰:“突厥王子叠罗支,恃勇而来,辱我大臣,伤我子侄,气焰嚣张,视我大唐如无物!朕,与诸卿,皆愤懑于心!”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股帝王的威严与决绝:“然,天佑大唐!临洮县男薛斩,年未弱冠,忠勇贯日!于社稷危难、国格受辱之际,不惧强敌,挺身而出!以寡敌众,以弱胜强之言,今日不必再提!薛卿所展露的,是实打实的武艺,是临危不乱的胆魄,是扬我国威的赤胆忠心!”
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众人心上。文武百官,无论此前对薛斩观感如何,此刻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今日确确实实是立下了擎天保驾般的大功!
“朕,向来赏罚分明!”李世民声音陡然一转,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有功不赏,何以激励将士?何以昭示天下?”
他目光如电,直视薛斩:“临洮县男薛斩听封!”
薛斩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臣在。”
“尔今日力挫突厥,扬我国威,立下殊勋!朕特擢升尔为骁骑尉,仍领临洮县男爵,赐金百两,帛三百匹!”
骁骑尉!正六品上武散官!虽然仍是散官,但品级已不算低,更重要的是其象征意义——它代表着皇帝对军功的认可,是通往实权武职的重要阶梯!而且保留了县男爵位,意味着他既有散官的荣誉和俸禄,又有爵位的身份,这在年轻一代中是极为罕见的恩宠!
然而,这还没完!
李世民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全场神色各异的臣子,缓缓吐出后面更重的赏赐:“另,特许……宫中行走,参赞军事!”
“宫中行走,参赞军事!”
这八个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如果说骁骑尉是荣誉和阶梯,那么这八个字,就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和机遇!这意味着薛斩获得了自由出入宫禁(特定区域)、在皇帝需要时参与讨论军国大事的资格!这是何等信任?何等恩宠?许多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半辈子的大臣,都未必能获得这样的机会!这几乎是将薛斩直接拉到了帝国权力核心的外围,一只脚踏入了最高决策圈的门槛!
“臣!薛斩!领旨谢恩!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薛斩深深躬身,声音沉稳而有力,听不出太多狂喜,只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平静和郑重。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再次让李世民眼中闪过激赏。此子,确非池中之物!
“好!”李世民朗声道,“望薛卿戒骄戒躁,日后勤勉王事,再立新功!”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封赏既定,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祝贺声。尤其是武将队列,程咬金、尉迟恭等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受封的是自家子侄一般。程咬金直接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薛斩肩膀上,震得他微微一晃:“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子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哈哈哈!骁骑尉,宫中行走!好!太好了!看以后谁还敢狗眼看人低!”
尉迟恭也忍着伤痛,上前用力拍了拍薛斩的另一边肩膀,瓮声瓮气道:“薛家小子,好样的!给你爹长脸了!也给咱这帮老家伙长脸了!”
其他如秦琼、段志玄等老将,也纷纷投来赞赏和祝贺的目光。军中最为实在,薛斩用实力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和认可。
文官队列中,气氛则要复杂得多。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面带微笑,上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言辞得体,但眼神深处不乏审视与考量。薛斩的突然崛起,无疑会给朝堂格局带来新的变数。
而如崔琰之流,则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们强挤着笑容,随着人流上前,说着言不由衷的“恭喜”。崔琰走到薛斩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薛县男……不,现在该称薛骁骑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日一战,令人刮目相看!恭喜高升!”
薛斩神色平静,拱手还礼,语气淡漠:“崔侍郎过奖。薛某不过是尽了人臣本分,侥幸得胜,不敢当‘英雄’二字。至于高升,全赖陛下恩典。”
他刻意强调了“人臣本分”和“陛下恩典”,将个人因素降到最低,既显得谦逊,又隐隐点出崔琰之前逼他出战的“不臣之心”,让崔琰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更加憋闷。
“呵呵,薛骁骑过谦了。”崔琰干笑两声,眼神冰冷,“日后同在朝堂,还望薛骁骑多多指教。”这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彼此彼此。”薛斩淡淡回应,毫不退让。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随即各自移开。周围的官员都感受到了这股暗流,纷纷噤声,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内侍高声宣布,陛下于两仪殿设宴,为薛斩庆功,也为突厥使团“压惊”。
宴席之上,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李世民心情极佳,频频举杯。薛斩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被安排在了颇为靠前的位置,虽然还不能与那些顶级国公相比,但已然超越了无数资历比他老得多的官员。无数道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敬酒涌来,薛斩皆从容应对,举止得体,既不显得倨傲,也不过分谦卑,酒到杯干,显示出极佳的酒量和风范,让那些原本还想看他出丑的人暗自失望。
突厥使团那边,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叠罗支称病未至,只有几个副使硬着头皮出席,面对唐人的欢庆和偶尔投来的讥诮目光,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勉强应付了片刻,便灰溜溜地提前告退了。
宴至中途,李世民似乎兴致极高,对薛斩招了招手。
薛斩放下酒杯,稳步走到御阶之下。
“薛卿,”李世民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探究,“朕观你今日所用武艺,似乎并非中原常见路数,招式简洁狠辣,效率极高,倒像是……专为沙场搏杀所创?”
此话一出,附近几桌的重臣,如李靖、李绩、程咬金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薛斩心中微凛,知道这个问题回避不了,早有准备。他躬身答道:“陛下明鉴。臣父早年于陇右征战,曾偶遇一异人,得授些许搏击之术,言其源于古之战场,专为求生杀敌。臣幼时体弱,家父便以此术为基础,督促臣打熬力气,练习招式,强身健体。今日情急之下使出,侥幸得手,让陛下和诸位见笑了。”他将缘由推给已故的父亲和神秘的“异人”,这是最稳妥的说法。
“哦?异人?”李世民眼中兴趣更浓,“看来薛老将军也是有机缘之人。此术确实不凡,于军阵搏杀大有裨益。薛卿日后若有闲暇,或可将其整理归纳,或许能对我大唐军士有所裨益。”
“臣遵旨。”薛斩应道。他知道,这或许是推广现代格斗理念的一个契机,但需循序渐进。
李靖在一旁开口道:“陛下,薛骁骑不仅武艺超群,观其今日临阵之冷静,应变之巧妙,亦颇具将略之才。‘宫中行走,参赞军事’,正当其用。”
李世民点头微笑:“药师所言甚是。薛卿,日后朝议军事,朕望你能畅所欲言。”
“臣,必竭尽所能。”薛斩再次躬身。
这场御前对话,更是将薛斩的地位无形中又拔高了一筹。能得到皇帝和军神李靖的同时肯定,这份殊荣,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散。
薛斩在程处默、尉迟宝琳等一干年轻勋贵的簇拥下,走出皇宫。宫门外,早有得到消息的薛府老管家薛福带着几名仆役,备好了马车,翘首以盼。当看到薛斩安然无恙地出来,甚至被众人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时,薛福激动得老泪纵横,快步迎上前:“少爷!少爷您没事!太好了!老奴……老奴听说您和那突厥王子……”
“福伯,我没事。”薛斩扶住激动的老管家,温和一笑,“不仅没事,陛下还开了恩,升了我的官。”
当薛福听到“骁骑尉”和“宫中行走,参赞军事”时,整个人都懵了,随即便是巨大的狂喜,差点当场晕厥过去,被薛斩及时扶住。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老爷!您看到了吗?少爷他……他出息了!我们薛家……复兴有望了啊!”薛福拉着薛斩的手,泣不成声,多年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周围程处默等人见状,也纷纷感慨不已。
“走走走!承烈!今日必须庆祝!去你兄弟楼!不醉不归!”程处默大声嚷嚷道,他虽然身上有伤,但精神极度亢奋。
“对!薛兄弟,今日你可是给咱们兄弟大大地长了脸面!必须好好庆祝!”尉迟宝琳也附和道。
薛斩看着这群真心为他高兴的伙伴,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笑道:“好!今日兄弟楼,我请客!酒水管够!”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兄弟楼而去。
而此刻,关于薛斩在演武场上力挫突厥王子、受皇帝重赏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临洮县男薛斩,就是开兄弟楼那个,今日在皇宫把突厥王子打得满地找牙!”
“何止!陛下当场就封了他骁骑尉,还特许他宫中行走,参赞军事呢!”
“我的天!十六岁的骁骑尉?还能参赞军事?这圣眷……”
“薛家这是要重新崛起了啊!”
“兄弟楼的东家?了不得!以后可得常去沾沾贵气!”
市井之间,议论纷纷,薛斩之名,一夜之间,真正响彻京华!
兄弟楼今晚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仅程处默等人来了,许多听到消息、想要结交这位新贵的官员、勋贵、乃至富商,也纷纷不请自来,送上贺礼。薛斩不得不打起精神,一一应酬。
而在长安城的某些深宅大院中,气氛则远没有这么热烈。
崔府书房内,崔琰面色阴沉地听着管家的汇报,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骁骑尉……宫中行走……参赞军事……”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好一个薛斩!好一个一飞冲天!”
他眼中寒光闪烁:“不能再放任他成长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办法……”
与此同时,魏王府中,李泰听完幕僚的禀报,胖乎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
“薛斩……倒是颗意外的棋子。”他低声自语,“或许……可以接触一下?”
皇宫,两仪殿后殿。
李世民卸下常服,对身旁的内侍监笑道:“今日这薛斩,倒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内侍监躬身道:“陛下慧眼识珠。”
李世民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意味深长地说道:“明珠蒙尘,终会发光。只是这光芒,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传朕口谕,让百骑司多留意一下这位新晋的薛骁骑,朕想知道,他除了武艺和商才,还有什么……”
夜色渐深,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颗新的星辰已经冉冉升起,而这颗星辰的出现,必将搅动整个长安,乃至大唐的风云。
薛斩站在兄弟楼的顶层雅间窗口,俯瞰着下方依旧喧嚣的街道和远处寂静的皇城,目光深邃。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低调了。他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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