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覆井冷苔滑,枫影随人落浅洼”—— 天还蒙着层淡青的雾,枫溪镇的街巷里还飘着新芽宴没散尽的甜香,是王婶家枫果糕的蜜甜混着蒸红薯的暖香,绕在墙角的枫树枝桠间。陈建国翻了个身,耳尖突然钻进几声闷响:“咚、咚”,是木镐凿土的声音,裹着晨霜的凉意,一下下敲在耳边。他揉了揉眼,窗外还没亮透,只有枫树叶缝漏下的微光,像极了写字楼加班时窗外的路灯。
披衣时指尖触到粗布褂子的凉意,才想起这不是现代的纯棉睡衣。褂子是张村长前几天送的,领口还缝着块补丁,磨得软乎乎的。推开门的瞬间,晨霜的寒气扑面而来,地上的霜厚得能没过鞋尖,踩上去 “咯吱” 响,像咬碎了冻硬的枫果。井边果然聚着人,七八个村民蹲在那儿,木镐斜靠在井沿,镐头沾着湿泥,冻得硬邦邦的。张村长蹲在最前面,烟袋锅子没点,夹在指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连额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这井壁土太松,昨晚后半夜又塌了半尺,你看这青苔 ——” 他指了指井沿的绿苔,“滑得能摔跟头,再往下挖,真要把人埋在里面!”
旁边的李大婶搓着手,哈出的白气裹着话音:“俺家小子今早还说,再没水,地里的红薯苗就要枯了。” 有个年轻村民想探头往井里看,脚刚沾到井边的青苔,就 “哎呀” 一声趔趄,幸好被旁边人扶住,引得众人一阵揪心的叹气。
陈建国走过去,蹲下身时裤脚蹭到地上的霜,凉得贴在腿上。他指尖戳了戳井壁的湿土,土块立马粘在指腹,一捏就散,还带着股潮气,凉到了指根。忽然间,写字楼旁那个工地的画面冒了出来 —— 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扛着钢管,基坑边立着整齐的支护架,焊花在暮色里闪。他猛地拍了下大腿,力道不小,连蹲在旁边的狗蛋都吓了一跳:“找粗枫木和老藤蔓来!枫木立着当架子,藤蔓缠在外面堵缝隙,就像给井穿件铠甲!”
村民们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耷拉的脑袋都抬了起来。“俺去后山砍枫木!”“俺家柴房有老藤蔓!” 几个人刚要动,就见个小小的身影从枫树林那边跑过来,是小丫,肩上扛着根枫树枝,比她人还高半头,树枝梢头还挂着几片没掉的枫叶。她跑得急,辫子晃来晃去,小脸憋得通红,额角的汗把碎头发粘在脸上,到了井边才停下,喘着气把树枝往陈建国面前递:“叔叔,俺、俺在后山选的,这根够粗不?能帮上忙不?”
陈建国伸手接过树枝,枫木的纹理糙得磨手,却带着股清香味。他笑着捏了捏小丫的脸,小姑娘的脸热乎乎的,跟晨霜的冷劲儿反差得很:“够粗!小丫选的木头,比张屠户挑的腊肉还实在。”
“嘿,这丫头比俺会挑!” 张屠户在旁边嘿嘿笑,手里还拎着刚从家里拿来的麻绳,“俺这腊肉都是挑带筋的,丫头这木头,一看就结实。” 小丫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手还抓着树枝不放。
可真到搭架子时,麻烦就来了。狗蛋自告奋勇缠藤蔓,他踮着脚把藤蔓往枫木上绕,绕得松松垮垮,还拍了拍胸脯说 “紧着呢”。结果刚把枫木往井里放,木头就往一边歪,眼看要砸到正往井里递麻绳的李大婶,陈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枫木,胳膊都使上了劲:“慢着!藤蔓没缠紧!” 李大婶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麻绳都掉了一截,心还砰砰跳。
这边还没理顺,张屠户那边又出了岔子。他觉得枫木越粗越结实,直接扛了三根粗枫木,并排往井里塞,塞完还得意:“这样更结实,井壁塌不了!” 结果往井里一看,井口被堵得只剩个巴掌大的窟窿,下井的李大叔探着身子,肚子有点圆,卡了半天没进去,引得村民们一阵笑。张屠户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俺寻思着…… 多放点更稳。”
陈建国哭笑不得,只能把枫木重新抽出来,亲自示范。他用脚在地上量了量,走三步就做个记号:“枫木要隔三尺立一根,太密了堵井口,太疏了护不住。” 又拿起藤蔓,绕着枫木缠了三圈,手指使劲勒紧,直到藤蔓陷进枫木的纹理里:“藤蔓得绕三圈,像系腰带一样勒紧 —— 你们这不是搭架子,是给井‘绑粽子’呢,松松垮垮的,哪能护得住?”
村民们都凑过来看,有的还跟着学,用手指量着距离,有的扯了扯藤蔓,试试松紧。正教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赵二柱,背着他那个打了块补丁的药箱,路过时看见陈建国蹲在井边,腿还微微有点瘸(前几天帮村民修屋顶时崴了),赶紧走过来:“陈先生,你腿还没好,这点力气活俺来!” 他接过藤蔓,手指粗得能把藤蔓攥得紧紧的,缠的时候力道十足,比陈建国还熟练。
两人配合着搭好一段,把枫木放进井里,下井的李大叔试着用手敲了敲井壁,“咚咚” 的响,声音实得很。他探出头来,嗓门亮得很:“稳当!比俺家的门框还结实!”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枫溪镇染成了橘红色,井深已经到了九丈。陈建国坐在井边的枫树下歇脚,枫叶落在他的膝头,红得像小巴掌。他靠在树干上,刚想喘口气,怀里的怀表突然轻轻发烫,像是有人在里面揣了块暖玉。他赶紧掏出来,表盘是磨旧的银壳,里面映出一片模糊的绿色 —— 是枫林场的草叶,嫩嫩的,带着点露水的光。乐乐之前画的红枫苗,大概也长这么高了吧?那天孩子趴在桌上,用红色蜡笔涂枫叶,还问他 “爸爸,红枫会长到井那么高吗?”,声音软乎乎的。
“陈先生,想啥呢?笑得跟吃了枫果糕似的。” 赵二柱递来一碗红薯汤,粗陶碗冒着热气,甜香味裹着热气飘进鼻子,是刚煮好的,红薯还在碗里冒着小泡。陈建国接过碗,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心口,把刚才的累劲儿都冲散了些。
“没啥,” 他望着井边收拾工具的村民,张屠户正帮李大婶扛木镐,小丫在捡地上的枫叶,“就是觉得,跟大家一起挖井,比在写字楼里改方案踏实多了。” 以前在办公室,改方案改到后半夜,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现在手上沾着泥,累得胳膊酸,可看着井一点点深下去,心里却满当当的。
夕阳把枫树叶的影子投在井壁上,层层叠叠的,风一吹,影子晃来晃去,像红纱在飘。陈建国忽然明白:中年人的踏实,从来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方案通过,不是坐享其成的安逸。是你出的法子能帮到人,你流的汗能解了庄稼的渴,是身边的人笑着跟你说 “谢谢”,这样的日子,再累也甜,甜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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