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三阳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手脚。
林清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赤裸裸地暴露在最不想被看到的人面前。
他攥紧的手心里，那枚戒指的棱角深深嵌入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
“曹师弟？”林清婉又唤了一声，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曹三阳涨红的脸，又落在他身旁那个巧笑嫣然的绿裙女修身上，最后停留在曹三阳紧握的拳头上。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曹三阳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为了省点灵石，买了个假货被人骗了？说自己刚才像个疯子一样冲回来找人算账？
“哎呀，这不是林师姐吗？”符纸店的绿裙女修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故作惊讶的熟络。
“这位师弟可真有意思，刚花五块下品灵石，从那个‘病西施’手里买了枚‘一线戒’，发现是假的，正急得满头大汗呢。”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曹三阳的心窝。
他猛地抬头，死死瞪着那个女人。
绿裙女修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她对着林清婉继续说道：“林师姐，你都不知道，他刚才的样子多好笑。拿着个破茶杯，在春风阁里喊打喊杀的，非说能收进去，差点把人家店都给拆了。”
“我还以为是哪家新来的弟子疯魔了呢，原来是为了在师姐面前表现，想买个空间戒指当礼物啊？”
“可惜啊，心意是好的，就是眼神不太好使，脑子也不太灵光。”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曹三阳的脸上。
周围已经有几个路过的修士停下脚步，朝这边投来好奇和看好戏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他浑身刺痛。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被那个女人一句一句地撕碎，然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够了！”曹三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怎么？恼羞成怒了？”绿裙女修撇了撇嘴，一脸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嘛。林师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清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绿裙女修一眼。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曹三阳的脸上，清澈如水，却也冷得像冰。
“我们走吧。”她淡淡地开口，转身朝春风阁的方向走去。
没有安慰，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曹三阳无地自容的羞辱，对她而言，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曹三阳僵在原地，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他宁愿林清婉骂他一顿，说他愚蠢，说他自不量力。
可她没有。
她的平静，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难受。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仿佛他所有的挣扎、窘迫和愤怒，在她眼里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迈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回春风阁。
小二已经把翻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看到他们回来，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
“客官，茶水还需……”
“不用了。”林清婉打断了他，声音清冷。
她在桌边坐下，曹三阳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拘谨地坐在她对面。
桌上那滩已经半干的血迹，和他扔下的那把铜板，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之前的狼狈。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曹三阳的手在桌下紧紧绞着衣角，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师姐，对不起，我……”
“为何要说对不起？”林清婉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你只是想买件礼物，被人骗了而已。”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曹三阳的喉咙发干，“我把……把灵石都花光了。”
“那枚戒指，花了五块下品灵石？”她问。
曹三阳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火辣辣的。
五块下品灵石，对他来说是三个月的积蓄。可在林清婉口中说出来，却像在说五个铜板一样轻松。
他知道，林清婉是内门弟子，月例和资源远非他这种外门弟子可比。
可这种差距被如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无妨。”林清婉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钱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钱袋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灵石碰撞声。
“这里是十块下品灵石，你先拿去用。”
曹三阳的瞳孔一缩，像是被那钱袋烫到了一样，猛地向后缩了缩。
这是什么？
施舍吗？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也被这袋灵石砸得粉碎。
他满心欢喜地准备礼物，结果是个笑话。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给了她一个麻烦。
现在，她还要反过来资助他这个穷光蛋。
“我不要！”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林清婉看着他，秀眉微蹙。
“你下个月的份例，还够用吗？”
“够！”曹三阳咬着牙，梗着脖子回答，“我的事，不用师姐操心。”
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很冲，但他控制不住。
林清婉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钱袋。
“也好。”
雅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曹三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鼓起最后的勇气，看着林清婉，声音放低了许多。
“师姐，今天……今天的事就算了。下个月，下个月我领了份例，再请你去听风楼，好吗？”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
林清婉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曹三阳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不必了。”她轻声说。
“为什么？”曹三阳的心猛地一揪。
“我最近会很忙，没有时间。”
这个理由太过敷衍，曹三阳不是傻子。
他想起刚才在坊市里，她出现时那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
一股酸涩和不安涌上心头，让他口不择言。
“师姐，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别人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有什么资格问这种问题？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一个连送件像样礼物都做不到的穷小子。
林清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问题在她预料之中。
她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曹三阳的胸口。
他瞬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大脑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原来是真的。
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和期盼，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是……是因为今天的事吗？”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我买了假的戒指，让你觉得丢脸了？”
他多么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那样至少说明，他今天的行为对她造成了影响，说明她是在乎的。
然而，林清婉却摇了摇头。
“不是。”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语气依旧平静。
“在你约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
轰。
曹三阳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不是因为他搞砸了今天。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机会。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待，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台上卖力地表演，却不知道台下唯一的观众，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他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我明白了。”他低着头，不敢再看林清婉的眼睛。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他转身，准备离去。
“曹三阳。”
林清婉忽然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只听她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其实，你不必急着走。”
曹三阳的心里燃起一丝微弱到可笑的希望。
难道……还有转机？
“你们可以竞争。”
冰冷的六个字，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幻象。
竞争？
她说什么？
竞争！
曹三阳慢慢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清婉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一件可以待价而沽的物品？一个需要通过比试来赢取她青睐的角斗士？
巨大的羞辱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曹三阳的理智。
他看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冰冷。
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春风阁。
他攥在手心的那枚“一线戒”，已经被体温焐热。
可此刻在他感觉来，却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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