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东京的天空像是被稀释过的蓝墨水,透着一种清澈的柔和。路明非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逐渐开始喧嚣的车流,心里却有些罕见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确认的期待。
今天,他答应要带绘梨衣去迪士尼乐园。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绘梨衣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樱色连衣裙,裙摆上缀着细小的白色碎花,外面罩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开衫,脚上是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的棕色小皮鞋。她手里紧紧抱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黄色小鸭子,另一只手则举着她的素描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Sakura,今天去迪士尼乐园?期待!”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的紫水晶湖泊,一眨不眨地看着路明非,那里面纯粹的喜悦和信任,几乎让路明非有些手足无措。
“啊,嗯,说好了要去的。”路明非挠了挠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又可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今天人可能会很多,我们要抓紧时间玩遍所有项目!”
绘梨衣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跑过来,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路明非的衣角。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路明非心里微微一颤,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反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走吧,绘梨衣。”
新宿站依旧是人潮汹涌的巨兽腹腔。路明非紧紧牵着绘梨衣,在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和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中艰难穿行。他像一艘笨拙的小船,努力在激流中为身后珍贵的宝物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航道。绘梨衣似乎有些害怕周围密集的人群,更紧地挨着路明非,但她看向周围一切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新奇。巨大的电子屏幕、飞速掠过的各色电车、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对她而言,这个普通的早晨,或许本身就是一场奇妙的冒险。
终于挤上了前往舞滨的JR京叶线,车厢里稍微宽松了一些。路明非让绘梨衣靠窗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用身体隔开可能的人流挤压。电车飞驰,窗外的风景从密集的高楼逐渐变得开阔。绘梨衣跪在座位上,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房屋、河流和天空,时不时回头看看路明非,用手指指窗外某处,眼睛里闪烁着无声的惊叹。
路明非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这个女孩,拥有着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内心却纯净得像一张白纸。带她来这种地方,或许是对的。至少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记那个名为“家”的牢笼,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尽情欢笑。
当那座标志性的灰姑娘城堡的蓝色尖顶和巨大的海洋球映入眼帘时,就连路明非自己也感到了一阵心跳加速。空气中似乎都开始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属于童话和梦想的气息。
他们选择的是东京迪士尼海洋,据说更适合大一点的孩子和成年人,氛围也更独特。走进“地中海港湾”,仿意大利威尼斯的水道、色彩斑斓的建筑、以及远处那座巨大的活火山“普罗米修斯山”,瞬间将人拉入了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世界。悠扬的意大利民歌在空气中回荡,海鸥在湛蓝的人工湖面上盘旋。
绘梨衣彻底被眼前的景象俘获了。她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水波与色彩,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刻进脑海里。她松开路明非的手,快走几步,来到水边,扶着栏杆,眺望着那艘缓缓驶过的巨型邮轮“美国海滨号”。
路明非赶紧跟上,站在她身边。“很漂亮,对吧?”他轻声说。
绘梨衣用力点头,然后迅速掏出素描本和笔,趴在栏杆上,开始飞快地画着什么。路明非凑过去看,只见纸上迅速勾勒出了港湾、邮轮和火山的轮廓,线条虽然简单,却异常传神。她画画的技巧,好得惊人。
“绘梨衣画得真棒。”路明非由衷地赞叹。
绘梨衣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却足以让阳光都失色的笑容,然后在画纸的角落写上:“世界,很美丽。”
路明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乐园指南,“好,作战开始!第一个目标,‘神秘岛’的‘地心探险之旅’!”
穿过“阿拉伯海岸”和“失落河三角洲”,他们来到了位于乐园中心的“神秘岛”。巨大的火山内部被改造成了尼摩船长的秘密基地,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机械管道和复古科技感。乘坐矿车深入“地心”的旅程充满了刺激,黑暗的隧道、突然出现的发光水晶、张牙舞爪的地底生物……最后矿车在火山喷发的模拟效果中高速冲出,引得周围的游客阵阵惊呼。
在整个过程中,路明非一直紧张地注意着绘梨衣的反应。他担心这种黑暗和突如其来的刺激会吓到她。然而,绘梨衣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收紧了一些,但当奇异的景观出现时,她会微微睁大眼睛,身体前倾,看得十分专注。当矿车高速俯冲时,风猛烈地吹起她的长发,路明非自己都忍不住叫出了声,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啊…”。
那不是恐惧,而是带着新奇和一点点兴奋的惊叹。
从矿车上下来,路明非腿有点发软,绘梨衣却显得精神奕奕,她拿出素描本,画了一个简笔的小矿车,旁边是一个戴着船长帽的小人。
“绘梨衣不怕吗?”路明非忍不住问。
绘梨衣摇摇头,写道:“因为Sakura在,没关系。”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混杂着骄傲和心酸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揉了揉绘梨衣的头发,“嗯,有我在,没问题!走,我们去玩下一个!”
接下来,他们体验了“愤怒双神”的360度旋转过山车。排队的队伍很长,但绘梨衣似乎并不觉得无聊,她安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或者在自己的素描本上写写画画。当过山车在古老的巨石阵轨道上翻滚、扭转时,强烈的失重感和离心力让路明非感觉自己像要被甩出去,他死死抓住扶手,紧闭双眼,只能在心里呐喊“师兄救我!”。而当他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旁边的绘梨衣时,却发现她正睁大着眼睛,任由狂风吹乱她的长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迷醉的表情,仿佛在拥抱这种脱离引力的自由。
从过山车上下来,路明非扶着栏杆,感觉胃里还在翻江倒海。绘梨衣却轻轻拉了他的袖子,指了指旁边卖冰淇淋的小摊,眼巴巴地看着他。
“想吃冰淇淋?”
绘梨衣用力点头。
路明非买了一个米奇形状的巧克力脆皮冰淇淋递给她。绘梨衣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像对待什么珍宝一样,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随即,她的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像两只弯弯的月牙。她把自己舔过的冰淇淋举到路明非嘴边,用眼神示意他也吃。
路明非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这算是间接接吻吗?他看着绘梨衣纯净无暇的眼神,知道她根本没有那些复杂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分享她觉得美好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她的手,在那个米奇耳朵上咬了一小口。冰凉的甜意在嘴里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好…好吃。”他结结巴巴地说。
绘梨衣开心地笑了,继续小口小口地享用她的冰淇淋。
中午,他们在“阿拉伯海岸”的餐厅吃饭。绘梨衣对那个会旋转的辛巴达传奇之旅大型人偶表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隔着餐厅的玻璃窗看了好久。路明非点了咖喱饭和可爱的角色造型甜点。绘梨衣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但也看得出她很享受。她把自己盘子里那个做成茉莉公主造型的巧克力装饰,用勺子轻轻推到路明非的盘子边,意思是给他吃。
路明非看着那个精致的巧克力,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孩,总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对他好。
下午的行程更加悠闲。他们乘坐了“威尼斯贡多拉”,在船夫悠扬的歌声中穿梭于仿造的水城河道;在“美人鱼礁湖”区域,绘梨衣被那个Under the Sea的室内剧场深深吸引,色彩斑斓的灯光、悬挂的海洋生物道具以及活泼的音乐,营造出一个梦幻的海底世界。绘梨衣坐在贝壳形状的座椅上,仰着头,看得如痴如醉。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那一刻,路明非觉得她比任何童话里的人鱼公主都要美丽。
他们还去玩了“玩具总动员”的疯狂游戏屋,戴着3d眼镜用激光枪射击目标。路明非在这方面意外地很有天赋,分数很高,赢得了旁边几个小朋友崇拜的目光。绘梨衣虽然得分不高,但她打得很认真,每次击中目标,她都会转过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路明非,仿佛在等待他的肯定。路明非则会对她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厉害!”,她便心满意足地转回去,继续“战斗”。
夕阳西下,将“美国海滨”的区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巨大的复古邮轮和砖砌建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有韵味。玩了一整天,即使是体力异于常人的绘梨衣,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疲惫,但她的精神依然亢奋。
路明非带着她来到湖边,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长椅坐下,等着看今晚的重头戏——Fantasmic! 夜间水上大秀。
夜幕缓缓降临,乐园里的灯光逐一亮起,像是散落人间的星辰。远处的灰姑娘城堡在灯光映照下,宛如真正的童话仙境。游客们开始向湖边聚集,喧闹声渐渐响起。
绘梨衣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安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的身上有淡淡的糖果和阳光的味道。路明非能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心里一片难得的宁静。这一刻,没有龙族,没有混血种,没有卡塞尔学院,也没有黑道家族的追杀。只有他和她,在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魔法之庭里。
“今天,开心吗?”路明非轻声问。
绘梨衣直起身子,拿出素描本,非常认真地写道:“今天,是我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Sakura,谢谢你。”
路明非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别过脸,假装在看湖面,过了几秒钟才转回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什么呢,以后…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幸福的日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未来像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兑现这个承诺。但此刻,他愿意去相信,愿意去许下这个也许无法实现的诺言。
绘梨衣看着他,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光。她似乎看穿了他的不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靠回他的肩膀上,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就在这时,乐园的广播响起了预告,水上秀即将开始。湖中心的舞台亮起灯光,巨大的水幕开始形成。
演出开始了。米奇作为魔法师的形象出现在水幕上,迪士尼经典的角色和故事伴随着喷泉、激光、火焰和水幕电影逐一呈现。《小美人鱼》的悠扬、《狮子王》的壮阔、《阿拉丁》的神奇……音乐时而激昂,时而舒缓,光影与水火交织出一场极致的视听盛宴。
绘梨衣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看着表演,脸上的表情随着剧情不断变化,惊叹、喜悦、一点点紧张……她完全沉浸在了这个魔法世界里。
当演出进入高潮,无数迪士尼角色乘着花船登场,宏大的交响乐响彻夜空,绚烂的烟花伴随着经典的《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旋律,在城堡和夜空中轰然绽放。
“砰——啪!”
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烟花,像是最绚丽的魔法,将整个夜空点亮。金色的垂柳、银色的瀑布、红色的心形、蓝色的星球……它们怒放着,燃烧着,将最极致的美丽在瞬间展现,然后化作点点星火,缓缓消散在深蓝色的夜幕里。
周围的游客们发出阵阵欢呼和惊叹。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和极致的光影中,路明非却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绘梨衣仰着头,漫天的烟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倒映出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河。她的侧脸在烟花的映照下,白皙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非人般的、惊心动魄的美丽。烟花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就像她此刻的命运,璀璨,却短暂得令人心碎。
路明非看着她的身影,在喧闹的人群和盛大的烟花背景下,却显得有些孤单。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攫住了他。他能给她这一天的快乐,能给她在烟花下片刻的欢愉,但他能给她一个确定的、幸福的未来吗?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绘梨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转过头来。在看到路明非注视着她的那一刻,她脸上那种因沉浸于美景而略带疏离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纯粹的笑容。那笑容比天空中所有的烟花加起来还要明亮,还要温暖。
她伸出手,不是指向天空,而是指向路明非,然后又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她拿出素描本,借着烟花的余光,飞快地写下几个字,举给路明非看。
“Sakura和绘梨衣的烟花。”
她没有看天空,她在看他。对她而言,这漫天的火树银花,这盛大的魔法表演,都只是背景。她的世界里,此刻最重要的,只有身边这个带她来看烟花的人。
路明非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
烟花还在持续绽放,轰鸣声掩盖了他有些哽咽的声音。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绘梨衣那只小手,用力地点头。
“嗯!”他大声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穿过烟花的巨响,清晰地传递给她,“是我们的烟花!”
绘梨衣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量,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烟花秀在最高潮处落下帷幕,最后一颗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爆开,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星辰雨,缓缓洒落。乐园里的灯光重新亮起,人群开始骚动,准备离场。
路明非和绘梨衣还坐在长椅上,没有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提醒着刚才那场梦幻的结束。
“我们该回去了,绘梨衣。”路明非轻声说。
绘梨衣点了点头,站起身,却依旧紧紧拉着路明非的手,不肯松开。
回去的电车上,绘梨衣因为疲惫,靠在路明非的身上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柔,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路明非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一天,像是一个偷来的美梦。如今梦醒了,他们还是要回到那个充满危险和不确定的现实。
但是,看着绘梨衣睡梦中微微扬起的嘴角,路明非想,至少在这个梦里,他们是快乐的。
这就够了。
电车在夜色中穿行,车窗外的东京灯火通明,如同另一片人间星河。路明非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又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女孩,心中那片常年笼罩的、属于衰小孩的阴霾,似乎被今天这场盛大的魔法,短暂地驱散了一角。
他握紧了绘梨衣的手,仿佛握住了今夜最后的一缕星光。
回到酒店,夜已深。路明非将绘梨衣送回她的房间门口,绘梨衣却站在门前,没有立刻进去。她转过身,面对着路明非,然后从她的小黄鸭背包里,拿出了那个陪伴了她一整天的素描本。
她翻到今天新画的那一页,上面画着火山和矿车,画着旋转的木马和巨大的邮轮,画着米奇冰淇淋,画着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烟火的背影……在画面的最下方,是她今天写下的那句话:
“今天,是我自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她看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对着路明非,极其缓慢地,用气音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微弱得几乎要被夜风带走。
但路明非听清楚了。
她说的是:“あ…り…が…と…う…”
不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而是她用声音,努力地、笨拙地,亲口说出的“谢谢”。
路明非僵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感动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让他窒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绘梨衣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纯净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感。她对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轻轻拉开门,走了进去。纸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路明非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耳边仿佛还回响着烟花的轰鸣和那句微弱却清晰的“谢谢”。他低头,看着手中仿佛还残留着她温度和气息的空气,又抬头望向绘梨衣房间那扇紧闭的门。
魔法时间结束了。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在他心里,也在她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这枚印记的名字,或许就叫作,在那个魔法之庭里,独属于他们的,短暂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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