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崩坏战场的焦土，将暗红的血迹晕成蜿蜒的溪流，也模糊了魏无悔眼中最后一丝光亮。
他拄着断裂的械杖半跪在地，金属碎片嵌进掌心的伤口，可这点疼痛早已被胸口那股撕裂般的寒意覆盖。
黑渊白花的枪尖正从他的后背透出，枪身缠绕的圣辉与崩坏能在伤口处剧烈冲撞，每一次能量波动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脏器。
“还能站吗？”
幽兰戴尔的声音穿透雨幕，冷静得像一块浸在冰水里的钢铁。
她握着黑渊白花的枪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金黄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两侧。
往日里如骄阳般耀眼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暴雨折射的冷光，看不到半分温度。
魏无悔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牵动胸口的伤口，呛出一口带着碎沫的血。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雨帘望向幽兰戴尔，这个他追逐了半生、也对抗了半生的对手。
天命最强的S级女武神，像一朵绽放在骄阳下的玫瑰，永远带着不可摧折的锋芒，而自己呢？
不过是从崩坏深渊里爬出来的蠕虫，习惯了在阴暗的角落里蛰伏，靠着吞噬绝望与仇恨生存。
“果然……还是你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残存的生命力。“天命的‘辉骑士’，从来都不会输。”
幽兰戴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收紧了握着枪柄的手。
黑渊白花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枪身的圣辉闪烁了一下，刺痛了魏无悔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年前的画面。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手，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那时的幽兰戴尔还带着几分少女人的青涩，却已经能将第六神之键运用得炉火纯青，而他则躲在崩坏兽的阴影里，用偷袭的手段伤了她的左臂。
那时他以为，他们之间只会是永恒的对立。
她是守护世界的光，他是破坏秩序的影，光与影从来都无法共存。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有一次在东南亚的雨林里，他被崩坏能反噬，意识模糊之际，本以为会迎来幽兰戴尔的致命一击，可最终落在他身上的，却是一枚带着体温的抑制药剂。
他至今记得那时她的眼神，复杂得让他不敢深究。
有警惕，有厌恶，却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犹豫。
还有在盐湖城的废墟中，他们为了争夺一块律者核心暂时联手，对抗源源不断的死士。
当一只帝王级崩坏兽的利爪朝他挥来时，是幽兰戴尔用黑渊白花替他挡下了攻击，枪身的圣辉灼伤了她的小臂。
她却只是皱着眉说“别走神，你的命只能留到我亲手终结”。
那些瞬间像细碎的星火，在他早已被黑暗吞噬的心里点亮了微弱的光。
他开始害怕与她交手，不是怕输，而是怕在交锋的过程中，暴露自己心底那不该有的情感。
他居然会在看到她受伤时感到心悸，会在她陷入困境时下意识地想帮忙，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复回想她挥枪时的姿态。
这些情感是禁忌的，是荒谬的。
他是魏无悔，是被世界遗弃的人，是与天命为敌的“天命叛徒的余孽”，而幽兰戴尔是天命的骄傲，是人类的希望。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立场的对立，更是生与死的鸿沟。
所以他只能将这份情感死死地压在心底，用更凶狠的攻击来掩饰自己的慌乱，用更冷漠的言语来伪装自己的不在乎。
“为什么不说话？”
魏无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是在可惜……以后你少了一个可以机会相当的对手……”
幽兰戴尔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声音却比刚才沙哑了几分：“你不该走到这一步。”
“走到哪一步？”魏无悔自嘲地笑了笑，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晕开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是不该从深渊里爬出来？还是…不该……遇见你？”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幽兰戴尔。
她猛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片段……
第一次交手后，她在雪原上捡到他遗落的一枚旧怀表，表盘上刻着一朵早已模糊的幽兰；
在雨林里，她看着他被崩坏能折磨时痛苦的表情，竟会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枪；在盐湖城。
她替他挡下攻击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不是“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而是“不能让他死”。
她一直告诉自己，对魏无悔的关注，只是因为他是最强的对手，是最危险的敌人。
她必须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才能确保在下次交手中将他击败，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关注早已超出了“对手”的范畴。
她会在训练时不自觉地模仿他的战斗风格，会在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时停下脚步，会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心跳漏跳半拍。
这些情感是她不敢面对的，也是不能面对的。
她是幽兰戴尔，是天命的辉骑士，她的肩上扛着人类的未来，她不能有任何软弱，更不能对敌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所以她只能用冰冷的铠甲将自己包裹起来，用绝对的理智压制心底的波澜，用最决绝的方式，与他站在对立的阵营里。
“你说……你是阴暗的蠕虫？”幽兰戴尔缓缓睁开眼睛，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在眼眶周围晕开一片水光。
“可我见过你在贫民窟里，把仅有的食物分给崩坏孤儿；
我见过你在崩坏兽的围攻下，护住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我还见过你……在深夜里，对着一枚旧怀表发呆。”
魏无悔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瞬间，竟然都被幽兰戴尔看在眼里。
他以为自己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黑暗里，却没想到，会被这束最耀眼的光捕捉到。
“那些都是假的……”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没有半分力气，“我只是在演戏，是为了麻痹你们……”
“是吗？”幽兰戴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盐湖城，你明明可以带着律者核心逃走，却要回头救我？为什么在我被崩坏能侵蚀时，你会把唯一的解毒剂扔给我？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对我下过杀手？”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砸在魏无悔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只要杀了幽兰戴尔，就能给自己减少一个最大的威胁，就能让自己离“复仇”的目标更近一步，可他却一次次地放过了她。
因为他舍不得。
这个答案在他心底盘旋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直到此刻，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才终于有了直面这份情感的勇气。
“因为……”魏无悔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却死死地盯着幽兰戴尔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暴雨中炸开。
幽兰戴尔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枪柄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黑渊白花从魏无悔的胸口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魏无悔胸口涌出的鲜血，看着他脸上那释然又带着悲伤的笑容，看着他眼中逐渐消散的光芒，心底那道被她死死压制的堤坝，终于彻底崩塌。
原来，她不是没有感觉，不是不懂，只是不敢承认。
她害怕这份情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害怕自己会因为他而偏离守护世界的道路，害怕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有些情感，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
“我……”幽兰戴尔张了张嘴，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滑落，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滴落在魏无悔的脸上，“我也是……”
魏无悔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幽兰戴尔的脸颊，可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
“能听到你这句话……真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可惜……我们相遇得太晚，立场又太对立……如果有下辈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头便缓缓地垂了下去，手彻底失去了力气，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随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暴雨还在继续，冲刷着魏无悔冰冷的身体，也冲刷着幽兰戴尔脸上的泪水。
她跪在地上，将魏无悔的头轻轻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额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滴落在他的头发上。
“如果有下辈子，”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我不要做天命的辉骑士，你也不要做天命的余孽。我们就做两个普通人，在一个没有崩坏的世界里，好好地相遇，好好地在一起。”
黑渊白花静静地躺在旁边的焦土上，枪身的圣辉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光泽。
曾经象征着希望与守护的神之键，此刻却成了见证这场悲剧的唯一旁观者。
雨越下越大，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
骄阳下的玫瑰与阴暗里的蠕虫，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灵魂，却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做了最后的道别。
这场无归之战，没有赢家。
幽兰戴尔赢了战斗，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让她心动的对手；
魏无悔输了生命，却在最后一刻，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答案。
只是这份答案，来得太晚，也太沉重。
雨幕中，幽兰戴尔抱着魏无悔的身体，静静地跪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只知道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个能与她抗衡的对手，再也没有那个能让她心动的魏无悔。
这场跨越立场的爱恋，终究还是淹没在了崩坏的战火与无尽的暴雨中，只留下一段悲伤的传说，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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