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合上的瞬间，丁浩的右手已浸入随身携带的陶瓶。镇魂水泛着微浊的灰绿，触到伤口时像细针扎进骨缝。他没皱眉，只是将手指一节节沉到底，任那股阴凉顺着血脉往上爬。沈墨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指节发白，却没开口。
车子驶离巷口，晨光斜切过前挡，照在丁浩腰间的军用通讯器上。金属外壳映出一道冷光，一闪即逝。
废弃殡仪馆的值班室在地下一层，入口藏在坍塌半边的火化间后方。沈墨2开门时，丁浩正把桃木牌贴在胸口，另一只手攥着檀木香盒的边缘。门开后，他第一个进去，脚步没停，径直走向角落那张布满划痕的铁桌。
沈墨启动投影仪，加密盘数据逐帧展开。屏幕上的时间线跳到凌晨两点十四分，行政副主管死亡记录亮起红点。丁浩闭眼，指尖蘸朱砂，在桃木牌上划出三道竖痕。空气骤然沉了半拍，三道影子从墙角浮起，轮廓模糊，却都朝着香盒方向微微偏头。
“审批流程。”丁浩声音低哑，“再走一遍。”
亡魂的执念如断续电流，画面在焚纸炉、签字台、监控屏幕之间跳转。其中一人突然抬手，指向丁浩怀中的香盒，喉间挤出几个字：“它认你，但不认命。”
话音落，三道影子同时溃散。丁浩胸口一闷，喉头泛腥，强行咽了回去。他低头看香盒，漆面依旧斑驳，可掌心却感到一丝微弱震颤，像盒底有东西轻轻叩击。
沈墨盯着屏幕，把交叉时间点锁定在两点十五分十七秒。“数据上传路径伪装成冷库温控信号，每七分钟一次，持续三分钟。”他顿了顿，“专案组要求行动前四小时确认最终坐标。”
丁浩点头，将桃木牌翻面，用朱砂在背面画出殡仪馆地下三层的结构图。笔锋停在西侧走廊尽头。“这里，灵压异常。不止一个阴魂卡在节点上。”他又划出另外两处，“东港仓库通风井下方，还有城西数据中心配电房——都是他们过去销毁证据的地方。”
“你要我们在这些位置布防？”沈墨问。
“不是布防。”丁浩抬起眼，“是设障。他们用心理战，靠的是死人留下的恐惧。得先把执念场搅乱。”
沈墨沉默片刻，调出纸质作战图。他接过朱砂笔，在三处点位标上三角符号，又在边缘写下一行小字：“若通讯中断，按b-3预案，信他。”写完，他把笔放下，没再看丁浩。
通讯器忽然震动。沈墨接通频道，传来网安组的通报：敌方通讯频段已锁定，但信号加密层级超出预期，破解需至少六小时。刑侦组提议推迟行动窗口，国安代表未表态。
“不能等。”丁浩开口，“他们今晚一定会转移最终数据包。等天亮，所有线路都会被物理切断。”
“你拿什么证明？”沈墨转述，“他们说灵视信息不能作为战术依据。”
丁浩没答。他解开衣领，从内袋抽出一张泛黄纸页——父母遗留的旧账本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店由我守，债由我清。”他将纸页摊在桌上，右手抹过香灰与血粉混合的粉末，在纸角画出一个闭合的圆阵。
“守魂阵。”他说，“只要我还在这屋里，就能让阴魂开口。”
沈墨盯着那阵法，没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丁浩要强行稳定精神场域，代价是神经进一步受损。可他没阻止。
十分钟后，三名与案件相关的阴魂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们不再游移，而是依次指向作战图上的三个坐标，口型清晰吐出三个时间点：两点十四分、两点二十一分、两点二十八分。
“数据分段传输。”沈墨迅速记录，“每七分钟一次，三次完成。”
他将信息同步上传，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确认音。作战计划正式定档：今晚二十三点三十分，多部门同步收网。
沈墨关闭终端，转身时发现丁浩已靠在墙边，双眼紧闭。他走近，看见对方右手掌心渗出血丝，香盒边缘也沾了暗红痕迹。他想开口，却被丁浩抬手制止。
“还没完。”丁浩低声道，“我得再看一次。”
他独自走到供桌前，点燃一支引魂烛。火苗跳了一下，稳住。他将父母的账本放进香盒，合上盖子。那一瞬，盒内玉片残片忽然亮起微光，蓝得几乎透明，持续三秒，随即熄灭。
丁浩没睁眼。他知道那光意味着什么——玉片还没死，只是沉睡。而它回应的，不是他的血，是他的命。
沈墨站在门口，看着他盘膝坐下，双手交叠置于香盒之上。空气变得厚重，烛火不再晃动，连墙上的影子都凝固了。
丁浩开始绘制第二重守魂阵，这次用的是自己的血。他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香灰中，一圈圈铺开。阵成时，他感到颅骨内有东西在撕扯，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幻听来了。
“别去了……”母亲的声音在左耳响起。
“你守不住的……”父亲的声音在右耳低语。
他没停手。阵心最后一笔落下，他猛地睁开眼，盯着供桌上方三尺处——那里空无一物，但他知道有一道影子刚掠过。
“我不是替你们报仇。”他对着虚空说，“我是替那些没名字的人。”
沈墨走过来，递上一瓶新的镇魂水。丁浩接过，倒了一点在额角。凉意刺入太阳穴，暂时压住了眩晕。
“你还能撑多久？”沈墨问。
“到他们开始传输为止。”丁浩把空瓶放在桌上，“只要他们启动系统，阴魂就会躁动。我能感觉到。”
沈墨点头，将作战图折好塞进公文包。出门前，他最后看了眼供桌上的香盒。盒身依旧斑驳，可那两个字——“招魂”——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夜幕降临前，丁浩一直坐在供桌前，未再言语。他检查了猎刀，刀柄红绳只剩半截，断裂处被他自己缠紧。他没换，只是把刀插进腰侧暗鞘。
沈墨带来一套无标识作战服。丁浩换上时，发现左袖内侧缝着一块小布条，上面写着b-3。他没问，只是轻轻按了按。
二十二点整，临时指挥点收到最后确认信号。所有单位进入静默待命状态。
丁浩站在值班室中央，闭眼调息。他能感觉到地下冷库方向传来微弱的灵压波动，像心跳，缓慢而规律。他知道，那是阴魂在等待。
沈墨站在他身旁，低声说：“网安组刚截获一段加密指令，目标时间——凌晨两点十四分。”
丁浩睁开眼。
“他们选的时间，和那个副主管死的时间一样。”
丁浩没答。他伸手摸向腰间通讯器，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
供桌上的引魂烛忽然熄灭。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稳定。
风从通风井口灌进来，吹动门边一串褪色纸钱。纸片摩擦声中，他听见香盒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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