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直言,委婉劝谏:“皇祖父推行新政自是好事,可为此得罪天下士子,是否得不偿失?”
“那你以为,万民之心与士绅之心孰重?”
朱允炆几乎脱口说出“万民为重”,然而想到清查田亩竟牵连到自己舅父,又犹豫起来。
朱元璋看穿他的迟疑,朗声笑道:“你信念不够坚定。这世间自然是万民之心更重要!须知我大明,从来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
“士大夫们往往掌控着言路,所以让你觉得他们的态度举足轻重。但等到百姓忍无可忍之时,这些士大夫又能有何作为?”
朱元璋的话一针见血,朱允炆也渐渐明白过来,士大夫确实不可一味依赖。
见朱元璋此时神色尚可,朱允炆鼓起勇气问道:
“但皇祖父为何把削藩之事放在最后?如今建国未久,这些藩王已劣迹斑斑——秦王强占民田、贪婪成性;晋王勾结异类、谋害手足,种种恶行皆出自我这些皇叔之手,难道不该优先整治吗?”
朱元璋望着朱允炆愤懑的面容,却从中读出了更多惶恐——这孩子是害怕他的皇叔们会夺走他的皇位。
他只得肃然道:“允炆,你还不明白。朕命你的皇叔们戍守边疆自有道理。若连朕的亲生儿子都不愿守边,又如何激励将士戍边?至于其他考量,你年纪尚小,说了也难以领会……”
朱允炆闷闷地应了一声。
朱元璋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暗叹,顿时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他挥手示意朱允炆退回东宫,自己则继续处理政务。
待朱允炆走远,朱元璋再次取出弹劾孔家的奏折,眼中寒光乍现,当即召来内侍:
“传旨,命孔家家主入京朝见。”
随后他开始盘算如何整治孔家。当初他试图调整文庙十哲,本意是震慑文官、试探反应,却遭阻拦。
如今他决心再动孔家,倒要看看朝中还有谁敢为孔家恶行摇旗呐喊!
……
宫中的消息向来传得飞快。朝臣们很快得知:太孙的舅父因抗拒改革及其他罪行,已被陛下下狱。
此事竟是太子妃亲自向陛下请旨,圣上改革之心,众人皆已明了。
吕平在狱中当日便毙命,死前留下绝笔信,供述自己贪腐、 ** 、纵火等种种罪行,信末附上痛切忏悔。
随后他服毒自尽。按理说刑部绝不会给此类囚犯服毒的机会,但吕平还是这样死了。
甚至连他的尸首都被抛在城外乱葬岗,无人收殓——这毕竟是太孙的亲舅父啊!
何秋闻讯色变,心中暗惊:吕氏手段竟如此狠辣。从她处置吕平的手段便知,此人绝非善类。
看来太子之死,恐怕真与这位太子妃吕氏脱不开干系。
想到此处,何秋急忙唤来朱高炽兄弟,谆谆告诫他们日后切莫招惹太子妃吕氏。
朱高煦尚有不忿,觉得如此行事有失男儿气概。
朱高炽却迅速意识到事态严重——吕氏对自家胞弟尚能下此毒手,行事干脆利落,又怎会不敢谋害太子、扶持亲子上位?
如果太子尚在,恐怕会更青睐朱允熥,毕竟朱标与常氏伉俪情深,又有蓝玉在旁辅佐,不选朱允熥反倒不合情理。
朱高炽想到这里,连忙扯了扯朱高煦的衣袖,示意他噤声,随即正色对何秋说道:
“姐夫,我们记下了,绝不会轻易招惹她。至于您私下说的那些话,我们就当从未听过,更不会对外透露半句。”
何秋赞许地点了点头,“若高煦能如你这般沉稳便好了!”
朱高炽无视弟弟脸上的不忿,犹豫片刻后问道:
“姐夫,此事若真与她有关,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她逍遥法外吗?”
于情于理,朱高炽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朱标是他敬重的大伯,向来对他们一家多有照拂。若任由吕氏这毒妇安然度日,他实在心有不甘。
何秋揉了揉额角,叹道:
“此事牵扯太深,我不建议我们直接介入。至多……在旁敲敲边鼓。”
朱高炽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望向何秋。
何秋却神秘地笑了笑:“过几日你们自然知晓。”
不出数日,京城便传遍了吕平之死的消息。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最终都归结为对吕氏的称颂——身为太孙之母,她深明大义,为顾全朝局不惜大义灭亲,实乃女中楷模!
随之流传的还有新印制的《女诫》,书中特意增补了吕氏惩处吕平的事迹,以彰其德。
这些传闻如同野火般蔓延,待东宫察觉时,早已人尽皆知。
何秋注意到朱允炆接连数日面色铁青,眼下乌青浓郁,尽显疲态。
他心下明了:这番谋划总算起了作用。既恶心了吕氏,又逼得她自乱阵脚——人一旦失了方寸,破绽自会显现。
第232章 孔家的问题
大朝会上,一名御史突然出列奏报:“陛下,臣恳请清查孔家田亩。按现行律法,孔家亦不能例外。如今山东清田进度迟缓,症结正在于此。”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不少文臣措手不及——这可是圣人后裔,岂能如此对待?
当即有人反驳道:“陛下当年钦赐的祭田明文免税,岂能出尔反尔?”
但更多官员对此不以为然。如今新政之下,各大世家皆受制约,孔家凭什么独善其身?孔子曾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圣人家族更应表率天下。
“新科进士尚不能免税,皇庄亦需纳粮,孔家安能例外?”
“简直……有辱斯文!”
朱元璋高坐龙椅,静观群臣争辩。对这场 ** 将引发的争议,他早有预料。
无论初始争执多么激烈,最终定会形成共识:孔家田亩必须清查,税赋更需一体缴纳。
还是那句老话,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当众人利益皆受损时,孔家这个特殊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碍眼。再说孔家除了孔子圣名的光环,族中连一个正经官员也没有,又有谁会豁出性命替他们卖力?
朝堂上这些官员,可不是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学子,岂会被孔圣之名轻易震慑?
正当群臣争执不休,最初站出来的那名御史再次开口:“臣私下查过孔家拥有的土地。当初陛下赐予祭田两千顷,孔家历代又得皇家所赐祭田六百五十顷,再加上每年不断侵占的田地,总计不下五百万亩!”
这一数字令满朝大臣震惊。此前无人将这些数据汇总告知,他们虽知孔家田产不少,但超过五百万亩实在惊人,已堪比一个大县的面积,且这些土地多数是祭田,不需缴纳赋税。
至于其余数百万亩私田,依照以往朝廷征税情况,孔家所缴恐怕也微乎其微。
如此一来,再无人愿为孔家说话。一家独占山东约五百分之一的土地,却不纳粮税,当地百姓如何活得下去?难怪山东成为白莲教起义频发之地,百姓负担太重了。
见有人开始抨击孔家,刑部尚书杨婧或许是出于趁势追击之意,也出列奏报:“曲阜孔氏子弟在地方上多行不法,诸如打死家奴、强买强卖、淫辱民女、放 ** 、兼并土地等,主支欺压旁支,连孔氏同宗也有不少人难以忍受。然而民间不敢告发,官府不敢追究,臣此前亦不敢多言。”
朱元璋对这些情况早有耳闻,但一直不便对孔家动手,正是担心朝中文官阻挠。此刻见文官们个个面色难看,他心中大感痛快。
想起锦衣卫密报中孔家家主所言,朱元璋怒火中烧,决心此次定要严加惩治。
正当朱元璋冷眼旁观时,礼部尚书李原名也站出来说道:“臣听闻,孔家家主孔希学每逢春秋大祭,不守礼法,不仅饮酒,还与妇人举止亲昵。”
群臣哗然。若说刑部杨婧所奏尚属小过,孔家或可交出部分旁支顶罪了事;礼部尚书李原名这一刀,却是扎在了孔家要害。
当代衍圣公孔希学代天子主持春秋大祭,竟如此放纵,是为不忠;在此祭祀孔子的大典上不守礼法,亦为不孝!于这封建礼教森严之世,孔圣后裔竟出不忠不孝之人,若再加先前所举枉法之事,便是不仁不义。
一连数项罪名压来,孔家顿时成了无人愿沾的污秽之物。
朱元璋骤闻李原名所奏,亦勃然大怒。在明朝,祭天绝非小事,而今竟得知孔家在祭祀中如此不敬,朱元璋恨不得立时将孔希学撕碎。
看着百官一一揭发孔家恶行,朱元璋眯起双眼,沉声发问。
“各位爱卿对于孔家的处置可有见解?”
左都御史赵勉上前一步,启奏道。
“臣以为陛下可命衍圣公闭门自省,削减俸禄即可。他终究是孔子后裔,当以劝导为主。至于其他违法的孔氏族人,则交由刑部按律惩处。”
杨婧随即提出异议:“仅凭孔希学在春秋大祭上的表现,就当褫夺其衍圣公封号!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若非孔子血脉,理应问斩!”
一位大臣出面调解道。
“陛下贵为天子,岂能因小过剥夺臣子官职,此举有失仁德。”
其余臣子心中暗忖:陛下何时宽厚过?为何独对孔家另眼相待,此言莫不是要将孔家置于死地。
朱元璋听闻众臣议论许久,仍未得到合意之策,不悦地追问。
“可还有其他建议?”
群臣顿时默然。若换作寻常百姓,早已建议陛下抄家灭族,但孔子后裔终究特殊。
无人敢劝陛下施以重手,恐在史册留下污名。此议一出,必遭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
为官者谁不珍惜清誉?尤其在朱元璋麾下,贪赃枉法必遭处决,权柄与名声更需慎重权衡。
朱元璋见状愈发恼怒,看来还是低估了孔家在臣子心中的分量。
一时之间,这位惯用雷霆手段的帝王也对孔家无可奈何。
不论文人内心作何想法,孔子始终是尊崇的象征。平日相安无事,一旦触动,必招致非议,令人烦不胜烦。
朱元璋也不愿再贬斥朝臣。先前晋王案已牵连众多,若连续兴起大案,朝中将缺乏经验丰富的官员。
第233章 削王号
何秋在教导皇孙时,便以朝中热议的孔家之事为题,让众人评议可否提出更佳建议。
听闻孔家独占五百余万顷田地,所有皇孙皆愤慨不已。
要知道他们父王的封地尚且不及此数,孔家竟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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