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宴席,果然如薇月所料,奢华而虚伪。
方谦,这个幽州明面上的最高长官,身材微胖,面团团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不时闪过精明、贪婪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他对待虎敬晖的态度,恭敬中带着明显的畏惧,仿佛面对的并非同僚,而是随时可以决定他生死的阎罗。
“蝮蛇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方谦亲自为虎敬晖斟酒,姿态放得极低。
虎敬晖只是微微颔首,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宴席上的众人,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不带丝毫波澜:“方刺史客气。宗主命我前来,只是确保幽州之事,万无一失。”
“是是是,请大人和宗主放心!”方谦连忙保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绝无纰漏!”他拍了拍手,一队歌姬翩跹而入,丝竹之声响起,试图冲淡这凝滞的气氛。
薇月坐在虎敬晖下首,安静地扮演着一个沉默的随从角色。她小口啜饮着杯中的酒水,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除了方谦和他的几个心腹属官,她还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一个文士,此人一直低头不语,但偶尔抬眼时,目光却锐利如鹰。
根据记忆和情报,此人应是方谦的谋士,名唤吴益之,也是个关键人物。
宴席间,方谦几次旁敲侧击,想打探肖清芳的真实意图以及虎敬晖此行的具体任务,都被虎敬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薇月能感觉到,方谦的焦虑在加剧。
“听说…朝廷派了狄仁杰狄阁老前来…”方谦终于忍不住,提到了这个让他坐立不安的名字,“此人…可是个麻烦啊。”
虎敬晖放下酒杯,声音依旧平淡:“狄仁杰是人,不是神。只要你自己不露出马脚,他又能奈你何?”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方谦擦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强笑道。
薇月心中冷笑。方谦此人,色厉内荏,并非成大事者。蛇灵用他,恐怕也是一步险棋。她更加确定,必须为自己留好后路。
宴席在一种看似热闹、实则各怀鬼胎的氛围中结束。虎敬晖以旅途劳顿为由,婉拒了方谦安排的府内住宿,带着薇月等人回到了城西的据点。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刚过,盘坐在床上调息的薇月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叩门声。
她睁开眼,低声道:“进。”
门被推开,虎敬晖的身影闪了进来,依旧戴着那副青铜面具。“有任务。”
薇月起身:“请大人吩咐。”
“方谦此人,已生惧意,恐会做出不智之举。”虎敬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即刻前往刺史府,潜入他的书房和内室,搜查一切可能与狄仁杰到来相关的准备,尤其是…他是否留有对我们不利的后手或证据。”
薇月心念微动。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但也是机会。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深入了解刺史府的布局和方谦的秘密。
“属下领命。”她没有任何犹豫。
“记住,”虎敬晖强调,“只探查,不行动,不留痕迹。若遇意外,自行脱身,不得牵连组织。”
“明白。”
换上夜行衣,用黑巾蒙住口鼻,薇月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幽州的夜色中。白天的观察让她对通往刺史府的路径有了大致了解,她避开巡夜的兵丁,利用阴影和屋脊,快速向城中心的刺史府靠近。
刺史府守卫森严,灯火通明,巡逻的队伍一队接一队。但这难不倒早有准备的薇月。她选择从府邸后花园的围墙潜入,那里树木繁茂,便于隐藏。
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经过优化的内息缓缓流动,她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片羽毛般飘起,单手在墙头一搭,整个人便翻了过去,落地无声。
根据白天的记忆和基本的官府建筑规制推断,她朝着可能是书房和内院的方向摸去。一路上,她凭借过人的耳力和敏锐的感知,多次提前避开巡逻的卫队。
终于,她找到了一处符合书房特征的独立院落。院内寂静无人,但书房窗户却隐隐透出灯光!
有人?
薇月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廊柱的阴影里,仔细倾听。里面并无谈话声,只有极其轻微的、仿佛翻动纸张的窸窣声。
不是方谦。方谦此刻应该早已安寝。那会是谁?小偷?还是…和她抱有同样目的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用指尖沾了点唾液,轻轻点破窗纸,凑上一只眼睛朝内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蓝色劲装、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窗户,在书架上快速而谨慎地翻找着什么。他动作敏捷,目光锐利,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薇月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干练和英武之气。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一个名字瞬间划过薇月的脑海——李元芳!
他竟然也在这个时候夜探刺史府!是丁,狄仁杰虽未正式抵达,但作为卫队长和最得力的助手,李元芳先行潜入侦查,合情合理!
真是冤家路窄!
薇月心中一惊,立刻收敛全身气息,不敢有丝毫异动。她知道李元芳的武功极高,感知力惊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就在这时,李元芳似乎找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从书架夹层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他快速翻看了一下,眉头微蹙,随即将其揣入怀中。
不能再待下去了!薇月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一旦李元芳搜查完毕出来,很可能会发现她。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每一步都轻如鸿毛。
然而,就在她即将退出院落拱门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片枯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糟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书房内的李元芳猛地回头,低喝一声:“谁?!”
一道寒光如闪电般从书房窗口射出,直取薇月后心!是一柄轻薄的柳叶刀!
薇月反应极快,听风辨位,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旋,柳叶刀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了身后的廊柱上,刀尾兀自颤动不已。
而李元芳的身影,已如大鹏般从窗口掠出,稳稳落在院中,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尚未完全隐入黑暗的薇月。
“阁下何人?夜探刺史府,意欲何为?”李元芳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压迫感,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薇月心知无法善了,更不可能开口说话。她一言不发,身形猛地向后暴退,同时手在腰间一摸,扣住了几枚随时准备的三角镖。
“留下吧!”李元芳低喝一声,身形晃动,如影随形般追来,速度快得惊人。
薇月不敢硬接,她知道自己在功力上远非李元芳的对手。她凭借优化后的轻功和灵巧的身法,在狭窄的院落中闪转腾挪,同时手中三角镖激射而出,并非为了伤敌,只为阻其片刻。
“嗤嗤嗤!”李元芳刀光一闪,轻松将三角镖磕飞,但脚步确实被阻了一瞬。
趁此机会,薇月足尖连点,已跃上院墙。
“想走?”李元芳冷哼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如附骨之疽般追了上来,刀光如匹练般斩向薇月双足。
薇月感到身后凌厉的刀气,百忙中一个“灵蛇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同时反手一掌拍向李元芳面门,掌风带着一股阴柔的刁钻劲力。
李元芳似乎没料到她的掌法如此诡异,微微“咦”了一声,回刀格挡。
“啪!”
掌刀相交,薇月只觉得一股磅礴巨力涌来,整条手臂都一阵酸麻,借势向后飘飞,落入了刺史府外更深的黑暗街巷中。
李元芳如苍鹰般落在墙头,望着薇月消失的方向,没有再追。他眉头紧锁,回想着刚才那短暂的交手。
“好诡异的身法和掌力…不似中原路数…此人是谁?”他低声自语,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探究。
而此刻,成功脱身的薇月,靠在一条漆黑小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蒙面巾下的脸色有些苍白。
李元芳,果然名不虚传!那份勇武和敏锐,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次意外的遭遇,虽然凶险,却也让她对这位未来的对手(或盟友?)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她平复了一下气息,不敢久留,迅速沿着预定好的撤离路线,向城西据点潜去。
今夜之行,虽未完成搜查任务,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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