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如同磁石般指向感业寺，在林薇心中凝聚成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等待“凤影”通过正常渠道接触寺内老尼，固然稳妥，但效率低下，且变数太多。那些老尼即便知情，在时隔二十年后，是否还愿意开口？开口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需要更直接的方式。她需要亲自去那里看一看，感受一下，那个可能承载了她这具身体最初命运转折的地方，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气息。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崇州事务已近尾声，狄仁杰不日即将返京，她作为“协防”的安定郡王，自然也要一同回朝。这是她返回神都前，唯一可能亲自探查感业寺的机会。一旦回到洛阳，身处各方视线焦点之下，再想悄无声息地离开，难如登天。
决心已定，林薇不再犹豫。她以需要静心整理崇州军务心得为由，向狄仁杰告假两日，暂离都督府，住进了城外一处早已由“凤影”暗中购置、极为僻静的庄园。李元芳虽有些疑惑，但出于尊重，并未多问，只是默默加强了庄园外围的警戒。
是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月之光，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林薇换上了一身紧致的夜行衣，以黑巾蒙面，将满头青丝紧紧束起。她没有携带显眼的兵刃，只在腰间缠了一柄柔韧的软剑，小腿处绑着几柄淬了麻药的短匕，以及“凤影”特制的飞爪百练索。
“主上，让属下随您同去吧。”玄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着担忧。感业寺背景特殊，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隐藏着未知的风险。
“不必。”林薇的声音透过面巾，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在此接应，若我天明未归，立刻启动应急方案，将所有与‘溯源’行动相关的痕迹清除，你本人则潜伏待命，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得妄动。”
这是最坏的打算。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冒险，而连累整个“凤影”。
玄影深知林薇的性格，一旦决定，便难以更改。他只能肃然躬身：“属下遵命，主上万事小心。”
林薇不再多言，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夜气，身形一展，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她的轻功得自蛇灵真传，后又经自己结合现代运动力学加以改良，动静极小，速度极快，在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林地间穿梭，如履平地。
感业寺位于崇州城东约三十里外的一片山坳之中，背靠青山，面临溪流，环境清幽。因其与武则天的渊源，虽非皇家寺院，却也香火鼎盛，寺产颇丰，殿宇修缮得颇为齐整。
约莫一个时辰后，林薇已潜行至感业寺外围。她并未从正门或常见的侧门进入，而是绕到寺庙后山，选择了一处围墙较高、但靠近一棵巨大古柏的位置。仔细观察四周，确认并无暗哨或巡逻僧侣后，她手腕一抖，飞爪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扣住了古柏一根粗壮的枝桠。试了试力道，她身形轻盈如燕，借力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高达丈余的围墙，落入寺内。
寺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显示着守夜僧人的存在。大部分殿宇都笼罩在黑暗中，唯有大雄宝殿和几处重要的配殿，还点着长明灯，散发出昏黄而庄严的光晕。
林薇根据之前“凤影”初步绘制的简略地图，辨明方向，朝着寺庙后院的藏经阁摸去。按照常理，存放经卷典籍之处，往往也可能保留着一些寺志、杂录或者与重要香客往来的文书，这些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藏经阁通常位置僻静，便于隐秘行动。
她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影子般在廊庑、树影间穿梭，避开偶尔巡夜的僧人。感业寺的防卫并不算特别严密，与它表面的盛名似乎有些不相符，这反而让林薇更加警惕。
很快，一座三层高的木制阁楼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显得巍峨而肃穆。牌匾上“藏经阁”三个鎏金大字隐约可见。阁楼大门紧闭，上着一把黄铜大锁。
林薇绕到阁楼侧面，找到一处阴影浓重的角落，再次抛出飞爪，扣住二楼的栏杆，轻盈地攀援而上。二楼的窗户并未完全锁死，她用匕首插入缝隙，轻轻拨开里面的插销，推开一扇窗户，闪身而入。
阁楼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经卷。
林薇没有去碰那些佛经，而是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搜寻可能存放寺志、杂录或者文书档案的区域。她动作极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她搜寻到第三排书架，手指拂过一本看似是记录寺产田亩的旧册时，心中警兆骤生！
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针尖般，骤然从她身后袭来！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没有空气的流动，但那确确实实是杀气，凝练如实质，牢牢锁定了她！
林薇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想也不想，身体凭借本能猛地向左侧一滑步，同时右手已握住了腰间的软剑剑柄。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响起。她甚至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攻击了她。
她猛地转身，软剑如同毒蛇出洞，瞬间抖得笔直，护在身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望向杀气传来的方向——那是通往三楼楼梯口的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深色的僧袍，但并非寻常僧尼所穿的宽大海青，而是更为利落的窄袖款式。她身形不高，甚至有些瘦小，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闪烁、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睛。她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却给人一种如山岳般沉稳、又如幽影般难以捉摸的感觉。
高手！绝顶高手！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对自己的武功和警觉性向来有信心，尤其是在轻功和隐匿方面，更是得蛇灵真传。然而，此人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接近她，直到发动攻击的前一瞬才被她察觉，其实力，恐怕远在她之上！
“阁下何人？”林薇压低声音，用刻意改变的沙哑嗓音问道。她不确定对方是感业寺本身的守护者，还是恰好在此的其他人。
那老尼（从身形和眼神判断，应是位年长尼姑）并未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薇，目光在她手中的软剑和夜行衣上停留片刻，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甚至是疑惑？
两人在昏暗的藏经阁中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薇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搏动声，全身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寻找着对方的破绽，或者……逃脱的路线。
她很清楚，硬拼，自己胜算极低。
突然，那老尼动了！她并未攻击，而是向前缓缓踏出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给林薇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仿佛周围的空气都随之变得粘稠起来。她不敢怠慢，手腕一振，软剑划出一道森冷的弧光，直刺对方肩井穴，试图逼退对方，抢占先机。
然而，那老尼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在软剑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
一声清越的金属鸣音响起。林薇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剑身上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酸麻，软剑几乎脱手而出！她心中大骇，急忙顺势后退，卸去力道，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老尼的内力，竟深厚至此？！
老尼并未追击，她收回手指，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林薇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蒙面黑布下，似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声极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惋惜，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了然？
林薇稳住身形，紧握软剑，不敢再有丝毫妄动。她死死盯着对方，不明白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
老尼再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行衣和蒙面黑巾，看到了她真实的容貌，看到了她肩胛下的胎记，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迷茫与探寻。
然后，在林薇全神贯注的戒备下，那老尼身形微微一晃，如同鬼魅般，竟然后退一步，融入了楼梯后方更深的阴影之中。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响起，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藏经阁外，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她……就这么走了？
林薇愣在原地，紧握软剑的手心已满是冷汗。对方明明实力远超于她，为何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擒拿或击杀她，反而主动退走了？那一声叹息，那探究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她认识我？或者，认识我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这个念头让林薇的心跳再次加速。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那老尼确实已经离开，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她不敢在此久留，对方虽然退走，但难保不会去而复返，或者引来寺中其他人。
她快速将刚才翻动的册子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然后来到窗边，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确认安全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窗外，利用飞爪索降落到地面，迅速隐入寺庙的阴影之中，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这一次夜探，虽未找到任何实质性的文书证据，却遭遇了一位神秘莫测的高手，而对方的态度，更是扑朔迷离，仿佛在她身世的迷雾中，又投下了一道更加诡异的光影。
那个老尼，究竟是谁？她与二十年前的旧事，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林薇知道，感业寺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她的“溯源”之路，也因此变得更加危机四伏，也……更加引人入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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