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金帐侧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浓郁檀香、皮革、酒气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与帐外的喧嚣燥热截然不同。帐内的光线并非火炬那般跳跃明亮,而是由镶嵌在帐壁和穹顶上的无数夜明珠、宝石以及悬挂的琉璃灯散发出柔和而辉煌的光芒,将偌大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一种沉静肃穆的压迫感。
林薇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稳稳托着木盘,脚步放得极轻,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她的心跳在踏入此地的瞬间几乎停滞,随即又以更沉重的力道撞击着胸腔,但她强行用意志力将其压下,呼吸保持着近乎龟息的绵长细微。
引路的乌雅女官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肃穆的氛围,并未多言,只是示意林薇跟上。她们穿过一道悬挂着厚重狼皮帷幕的短廊,并未进入正在举行盛宴的主帐区域——那里喧哗声、敬酒声、歌舞乐声隐约传来——而是拐向了另一侧相对安静的区域。
这里似乎是金帐的偏帐或后勤区域,空间依旧宽敞,摆放着一些箱笼、器皿,偶尔有穿着同样服饰的女官或内侍匆匆走过,皆是一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和香料的味道,似乎靠近了可汗或重要人物的起居之处。
乌雅女官在一处较小的帐篷隔间前停下,对里面低声禀报了几句,然后示意林薇将酸酪浆交给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名年轻侍女。
交接的过程很快,林薇始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她注意到这个隔间门口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狼卫,虽然不如主帐门口那般显眼,但气息沉凝,显然也是高手。隔间里面隐约传来女子低低的咳嗽声。
“可敦(可汗正妻)近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你送完东西就快些离开,莫要惊扰。”乌雅女官低声对林薇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欲走。
林薇心中一动,可敦抱恙?这是个有价值的信息,但并非她此行的目标。她的目标是解药!
她必须想办法在主帐区域或者默啜的私人区域探查。
就在她躬身应“是”,准备跟着乌雅女官原路退出时,异变陡生!
主帐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似乎是什么器皿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突厥贵族醉醺醺的咆哮和旁人的劝解声。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偏帐区域的守卫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机会!
林薇脑中灵光一闪!她故意脚下一滑,手中的空木盘脱手飞出,撞在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箱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偏帐区域显得格外刺耳!
“蠢货!”乌雅女官吓了一跳,转身怒斥。
门口那两名狼卫也立刻将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
林薇连忙跪伏在地,用带着哭腔的、颤抖的突厥语连声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脚下没站稳……冲撞了贵人……求女官饶命!”
她表现得如同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粗使婢女,身体瑟瑟发抖,头埋得极低。
乌雅女官见她这副模样,又是生面孔,心中厌烦,但碍于此时主帐那边还有麻烦,不想多生事端,便厉声道:“还不快滚出去!留在这里碍眼!”
“是!是!谢女官!谢女官!”林薇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也顾不上捡那木盘,低着头,慌不择路般,竟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更深入金帐内部的方向——踉跄跑去!
“站住!你去哪里?!”乌雅女官一愣,随即厉声喝道。
那两名狼卫也察觉不对,立刻上前阻拦!
然而,林薇看似惊慌失措,脚步踉跄,实则每一步都经过计算。在狼卫伸手抓向她肩膀的瞬间,她身体如同游鱼般诡异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擒拿,同时脚下“恰好”被地毯褶皱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手肘“无意中”撞开了旁边一扇虚掩着的、通往另一处通道的小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动作连贯自然,将意外、惊慌和笨拙表演得淋漓尽致。
“砰!”
她摔进了那条陌生的通道,而那小门在她身后晃荡着,暂时阻隔了追兵。
“抓住她!”乌雅女官气急败坏的叫声和狼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林薇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惊慌?她迅速打量了一下这条通道。
通道不长,两侧是厚厚的帐壁,没有窗户,尽头似乎通往另一个区域,隐约有更加浓郁的药味传来。
药味?!
林薇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朝着通道尽头疾奔而去!如果所料不差,这里很可能靠近金帐的药房或者默啜的私人宝库!解药最有可能存放在这类地方!
她冲到通道尽头,果然发现这里连接着一个小型的隔间。隔间没有门,只用一道珠帘遮挡。里面摆放着几个高大的药柜,以及一些炼药、储药的器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和成品药丸的复杂气味。
就是这里!
林薇心中狂喜,但动作却丝毫不停。她如同狸猫般闪入药房,目光急速扫过。药柜上贴着突厥文的标签,她看不懂,但狄仁杰给她的情报中,有关于解药“形如赤玉丸”的描述!
她顾不上仔细分辨,开始快速而无声地拉开一个个抽屉,检查里面的瓶瓶罐罐。时间紧迫,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大多数瓶子里都是各种颜色的药粉或药膏,并非丸剂。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在药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带着暗锁(被她用巧劲强行震开)的紫檀木小匣里,她看到了三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般的药丸!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上!
赤玉丸!金狼毒的解药!
找到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她毫不犹豫地将三枚赤玉丸全部取出,小心地放入怀中特制的防水油布袋内。然后,她迅速将小匣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
然而,就在她准备立刻撤离时,药房入口的珠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名身穿狼卫统领服饰、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正好堵在了门口!他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目光如刀,瞬间就锁定了正准备离开的林薇!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狼卫统领厉声喝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显然不认识林薇这副面孔,而且她出现在这核心药房,行为鬼祟,立刻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
林薇心中叫糟!被堵个正着!
她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瞬间切换回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指着外面的通道,用突厥语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外面,外面有醉酒的贵人追打我……奴婢,奴婢不小心跑错了地方……这就走,这就走……”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从狼卫统领身边挤过去。
但狼卫统领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冷哼一声,并未让开,反而上前一步,逼视着林薇:“跑错了地方?这药房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我看你形迹可疑!说!到底是谁派来的?!”
他话音未落,右手如电,直接抓向林薇的肩膀,势道凌厉,显然是想先将这可疑之人拿下再说!
林薇知道,伪装已经无效!再耽搁下去,只会被闻讯赶来的更多守卫包围!
就在狼卫统领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
林薇动了!
她一直低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眼中惊慌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的杀意!她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避开擒拿的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统领肋下的要害大穴!右手则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藏在袖中的短匕!
夜探金帐,盗取解药,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与这龙潭虎穴中的守卫,正面交锋!
险象,已然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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