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赒迷迷瞪瞪出了赵王宫,只觉得很不好了:妈的,头晕!这特么的什么情况啊?
赵国的派系脉络他已大致摸清:
一方是赵王后、太子赵语、公子赵成、公主赵柠所结的东宫系;另一方则是陆、常二妃扶持,以公子赵緤、赵范及公主赵蝶团伙的夺权派。两派势同水火,争斗尖锐。
陆妃以赵蝶相许,自是想他拉入夺权派阵营——娶了赵蝶,他便是此派系铁杆一员。
蹊跷的是:为何东宫系的赵柠,似是暗示,或是有意,也推他走这个方向?
司马赒暗自思量:赵柠想把我推向敌营,这是何意?是觉得我是搅屎棍?扫把星?去哪哪倒霉?
他拍着脑袋走了一路,连撞三棵树,不得其解。
去他大爷的,不想了!想不通的先放一边,眼下于我而言,更紧要的是辨清中山国内的派系棋局,才是当务之急!
拿不下中山相位,什么赵国东宫系、夺权派,我连入场观棋的资格都没。
眼下中山朝堂,暗流涌动:
其一,乃“旧相派”。
乐相国多年经营,麾下早已形成盘根错节的势力集团。如今乐相年迈将退,他们绝不肯让相权旁落,故而全力推举乐相门生——公孙弘接班,想要保住既有的权势。
其二,是为“后宫系”。
以国君爱妾阴姬为核心,其娘家外戚集团势力,深植军政两界。他们推出符祢角逐相位,野心勃勃,欲借机进一步掌控朝纲。
司马赒自己,本是借中山君广发招贤令之机,自卫国漂泊而来。虽得国君赏识,却根基浅薄,孤身一人。在朝堂上,他屡遭两派合力排挤,举步维艰。
之前,正是因在中山朝堂屡受挫败,他才负气休假离国,赴赵散心取经——
谁曾想,却意外收获与赵蝶的妙缘,开启了事业加爱情,预期双丰收的大好局面
真真的人生如棋,世事难料。
如今形势不同了,借赵蝶搭上了赵范,或可得强援。然赵范终究是外力,中山朝堂内的孤军困境,仍未改变。下一步,棋落何处?
司马赒立于长街,仰首望天。
***
庭院深锁,暮色如一块褪色的旧帛,缓缓覆上檐角。
当陆妃再次踏入寒梧宫门时,见赵蝶蜷在角落的草褥上,单薄的肩背在昏暗中格外伶仃。
宫苑深处老树,枯枝虬结,乌鸦忽地哑啼一声,扑翅而飞。
“蝶儿……”陆妃抑住哽咽,抚住了她柔弱的肩头, “母妃想着……若以出嫁为由,或能说动你父王放你出去……”
赵蝶眼睫轻颤,干裂的唇微动,却又无声。嫁人?犹如一枚生锈的钉,猝然扎进她混沌意识中。
“前日,母妃已见了那位中山国的司马赒。”她细细说起当日情形,语声温缓,“他仪态端正,言谈恭谨,更难得是对你一片痴心……听闻他自愿囚车相随,只为护你周全。蝶儿,这样的人,你应当知悉。”
随即,陆妃又说起,提及婚约时司马赒欣喜若狂、叩首连连的模样,唇角不由得显露出笑意。
赵蝶静静听着,面如止水,袖中手指却已掐进掌心。
她的眼前,忽而晃过司马赒热切的脸,又闪过庄周疏离清亮的眼——
一棵是触手可及的火烛,一颗是天边遥望的寒星。
陆妃声音轻轻,却带着催促:“母妃今日来,便是想亲口问你——你可愿嫁他?”
风穿过破旧窗纸,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赵蝶的目光虚浮地投向窗外,一株枯梅在暮色中斜伸枝桠,恍若僵固的墨痕凝在天幕。
她的犹豫,不是能否接纳司马赒的炙热 —— 而是心底那簇为庄周而燃的火,难以熄尽。
昔年蒙邑初逢,高台之上,她远远望见,他神思浩渺、侃侃论辩,才第一次懂得 “仰慕” 二字的重量。
陶邑再寻,望着他眼底盛着的,是璀璨星河,是锦绣山川,竟让她灵魂深处生出不由自主的吸引与渴望。
军营送别前,她对他的牵念,如藤萝缠绕心尖,是挥之不去的忧虑不安;
驿道迎他时,她频频掀帘眺望,是迫切藏不住,相思压不下的难言。
本已决意离他而去,偏逢他孤身入赵,身陷大牢,满身伤痕……彼时她心底那份彻骨心痛,记忆犹新。
听翠山庄前,背叛兄长,拼力救他脱困 —— 那份决绝勇气,那般心甘情愿,依然历历在目。
再到蒙邑重聚,他抱她过长街,纵是累极也不肯撒手的执拗与倔强,暖得像冬日艳阳天;
安邑城下重逢,他如孩童般雀跃,眼中光华灼灼,竟只映得她一人;
军营深帐,他执手榻前,深情凝望,生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那般笨拙又真挚的守护,竟是她半生风雨里,从未敢奢望的浪漫。
一帧帧、一幕幕,一段段……
他早已在她命途里镌下太深太重的痕。
如长风过谷,似月照寒江。
如此这般,她怎能对司马赒,轻易地说出:我愿……
庄周之名如一枚灼烫的印记,烙在她的神魂深处,
庄周予她的是一颗纯净澄澈,毫无保留的真心,她怎忍亲手摔碎,刺穿?
泪,无声流下,在赵蝶苍白的颊上划出微亮的水痕,一滴、两滴,落在衣襟,洇开成斑。
每一个抉择都如临深渊,向前向后皆是撕扯。
她只能以沉默作甲,将所有的挣扎与绝望囚禁于心牢之中。
陆妃蹙眉不解:愿或不愿,不过一字之答,何至于缄默若此?
她追问声渐急,似想从女儿口中刨出一个明白。
终于,赵蝶如被逼至悬崖的困兽,猛地抬头嘶声喊道:“别问了……我不知道!”
一声“不知道”掷地,惊起梁间微尘。
陆妃怔在原地,看着女儿泪痕纵横、神情几近崩溃,宫灯将她颤抖的身影投在墙上,成了摇晃的谜团。
她不禁再问:“难道你不想自由?甘愿永生困于此地?”
赵蝶却只是痴痴摇头,目光空茫地投向窗外——夜色已彻底吞没了那株枯梅的轮廓。
......
出了寒梧宫,陆妃满心疑窦。
她思忖片刻,先往儿子赵緤府中一行,又召来公主府曾随侍赵蝶赴宋国蒙邑、魏国安邑的那批旧人。
细细查问之下,庄周之名终于浮出水面。同时浮现的,还有她眉间愈聚愈浓的阴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庄周一生梦几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