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离到了国都灵寿,在吏部领了官印文书后,未作停歇便直往司马府邸。
进了府内正厅,见司马熹身着常服坐在案前,蔡离未及他开口, “扑通” 一声伏地便拜,额头轻触冰凉的青砖,行了最郑重的大礼,衣袂带起细微尘埃。
“蔡大人快起,” 司马熹连忙含笑上前,伸手想要扶起,“本朝并无面见上官,必行跪拜礼的规矩,何必如此?”
蔡离执意不起,声音里压着多年郁结:“往日同僚笑我不附权贵,不善钻营,能保现职已是侥幸,何谈升迁?可大人与我非为故旧,亦无利往,却愿擢我于微末——”他抬头时眼眶发红,“这一拜,拜的是人间正道不孤!”
司马熹面带笑意:“蔡大人秉公任直,理当重用。是金玉终不会蒙尘。”
“下官亦作此想!”蔡离眸光灼灼,语气坚定,“我举头信奉天道公理,行事但凭国法良心,走的是堂堂正正!然则,竟被笑作迂腐.......!这一拜,拜的是大人知我、认我、重我之心!”
司马熹袖中的指尖微颤,忽觉一丝羞惭,心想:这人太坏了,说得我好尴尬。
他只得上前拍了拍蔡离的肩,转移话题:“你此番赴任邺城缉私,责任重大,本官倒有几句嘱咐,你且听好。”
蔡离立刻收敛起情绪,肃容拱手:“下官洗耳恭听,大人尽管吩咐!”
“如今国家财政艰难,邺城为边境通商要地,更是首当其冲,此番缉私成败,直接关系到国库充盈,系于中山安危......”
司马熹走到案前,指着铺开的舆图,语气沉了几分,“你要明白,邺城旧有势力盘根错节,走私集团与地方官员、甚至朝中派系,都可能有勾连。
你去查缉私,必会触动他们的利益,到时只怕朝堂上你的参本如潮 —— 即便君上和本官有心护你,也难挡众口铄金。”
蔡离坚定道:为君解忧,为国除弊,下官行的是人间正道,有何惧哉?”
“话虽如此,行事仍需策略,切莫太过耿直。” 司马熹摇头,语气带着提点,“本官要你明松暗紧!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我会从宫卫队抽调一队精干人手,随你一同前往邺城。
一旦查到关键线索,切不可急于向朝廷明文奏报,只需交给宫卫,快马报于本官。对于重要的证人、证物,也要交由宫卫,由他们秘密扣押看管,以防走漏风声.......”
本官担心,邺城的原胡陇的下属办事不尽力,甚至与走私势力有勾连,关键之处,可用宫卫前去查核,他们只听你调遣;宫卫持有君上所赐腰牌,若有地方势力拦阻,他们可有君权之便。
蔡离听到此处,眼眶再次发热 —— 司马熹不仅为他指明了查案方向,更连人身安全、证据保护、地方阻力都一一考虑周全,这份细致与周全,远超 “上官对下属” 的关照。
他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大人对下官的工作如此照顾,不惜肝脑涂地,也要办好差事,大人今日所言字字句句,下官定当一一照办”
司马熹点头,心中默默在想,他一定要拿出一整套完整证据链,此番蓄势,只为最后给亲燕派重锤一击。
送走蔡离没多久,门房又来通报:“栾山州滦平县代理县尉崔括大人求见。”
司马熹颇觉意外,他怎么来了?正思忖间,见崔括已步入正厅,二话不说,纳头便拜,甚至比蔡离更恳切。
“崔大人快起,” 司马熹依旧是那句说辞,“本朝并无跪拜上官的定规,不必多礼。”
崔括却不肯起身,脸上尽是恭维与谄媚:“大人说的是,可下官能有今日升迁,全靠大人拔擢之恩!大人雅量,不计较下官此前在州府档案房的无心之言,还肯给下官机会,这份恩情,下官当铭记于心!”
司马熹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淡淡道:“崔大人此言差矣,你任滦平代理县尉,是州府的任命,与我无关。”
“大人说笑了!” 崔括立刻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精明的笃定,“下官在州府任职多年,素来不受重视,如今一跃升迁,调去滦平代理县尉,若非朝中贵人提携,绝无可能!下官思来想去,整个中山朝堂,唯有大人您啊!”
司马熹心里暗笑 —— 这崔括果然聪明,一下就猜到自己是幕后推手,可他这份聪明,让人觉得讨厌。
他没再否认,只是静静听着。
崔括见司马熹不反驳,连忙又道:“大人肯给下官这个机会,必当尽心竭力,唯大人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以后,大人但有任何吩咐,下官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说话间,崔括磕头噔噔噔......
司马熹将其扶起,客套几句,便打发他去。
送走崔括,管家端着刚泡好的茶进来,忍不住笑问:“大人,方才这两位,何故都要给您行此跪拜大礼?
司马熹端起茶盏,淡淡说道:“他们跪的,其实都不是我。”
管家愣了愣:“那他们跪的是谁?”
“第一个蔡离,他跪的是公理,第二个崔括,他拜的是权力。”
司马熹望向窗外,庭中的纷纷落叶,
“一个求的是理想不死,一个图的是青云有路。我司马熹……不过恰是那渡河的桥、借力的风罢了。”
茶烟袅袅中,他眼底掠过一丝寂寥。这宦海沉浮,有人为信念而来,有人为权势而拜,而他立于此间,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执棋人,还是他人眼中的那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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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染南郊竹林,司马熹独坐石阶,任凭落花沾衣襟......,
想起此间,曾与江婉午餐欢聚时的欢声笑语,想起过往那些点点滴滴......
十多天没见她了,竟然有些想她了.....,
然则,这些是其次。
重要的是,他的五次约见信号,江婉都没有回应。
记仇嘛?因为之前她联络自己,没有理她?可彼时和现在能一样么,如今要关系到立后之争了!
他们两人的成败安危,已捆绑一起。
立后之争暗潮汹涌,阴姬一党虎视眈眈。
朝堂争势,宫闱争后,已成联动,他们这对盟友更要密切配合,步调一致,互为辅助,共同进退。
这傻姑娘偏在此时使起小性儿!
哎,真拿她没辙,江婉不见,他没一点办法。
江婉要见他,可以直闯他私宅府邸;他想见江婉,敢直闯后宫嘛?
哎,除非不想活了!
精谋算计朝局,决胜千里之外的司马熹,突然对江婉有了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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