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孙弘清风楼作别后，司马熹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在青石道上微微颠簸，他靠坐在厢内，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窗棂，目光投向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无数个疑问......
亲燕派购马建军的大方向已明，然具体数量、入境路径，资金取向，以及建成规制，隶属用途......难知详情。
他们想干什么？是为国强军，还是建一支他们的私属武装？
若建一支百人编制的小骑兵部队，既起不到啥作用，又要得罪邻国，要是搞大规模骑兵团，至少得战马数千匹......
赵燕明文规定官方禁运，这么大数量全靠走私吗？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是不是利用此机，另有所图呢？他隐约感到，这潭水很深，里面藏着无数汹涌暗流。
一个与他切身利益相关的秘密，若全然无知倒也罢了。如今，已经揭开一角，却看不清全貌......
仿佛是一名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美女，在他面前翩翩起舞若隐若现，却看不清脸，辨不清点.....
这如何能忍？我去，反正我忍不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紧紧攫住了他：必须拿到那份计划的详文！
如此才好及时破解对手意图，尽早做好对策，只有让一切稳稳处于他掌控之下，方能心安。
马车在府外街角处停下，他留下一个明天约见江婉的信号。
他甚至都想好了理由，如何把君上约出宫，再让江婉潜入御书房，帮他找到这份计划的密函。
........
夜半三更，残月如钩。
司马熹躺在榻上，这些问题依然在脑海盘旋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间，他惊觉此刻的自己，已失了平常心，失了冷静——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翻身下榻，赤足冲入庭院，一头扎进储水缸。
“咚——”
冰水上涌，耳膜嗡鸣，世界瞬间安静成一口井。
直到肺要炸裂，他才“哗啦”一声，破水而出，伏在缸沿上大口喘息。
水线顺着鬓角滴到青石地面上，好像要替他把滚烫的脑子快速淬火。
夜半庭院中，司马熹独坐在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仰头望向天空，那轮清冷的孤月，慢慢调匀着呼吸，让躁动的心缓缓平复。
这又开始了重新审视，检索过程有无疏漏？
忽在脑海疑点闪现：一个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和公孙弘的计划，为什么要刻意对他们保密？
脑海忽又乍现，在安邑时，庄周对他和赵蝶说过的话：
“只要对手有欲望、有想法、有需求，我们就有了让对手犯错的可能。即便对手原本没这个打算，我们也可以通过制造假象、设置诱饵，引导对手走向我们预设的陷阱。”
一念及此，司马熹脊背发冷，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所谓的“保密”，就是对手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诱使他在探求秘密过程中，踏进陷阱.....
次日，晨雾未散，竹林别院。
江婉提着裙角踏露而来，一眼看见院内石凳上那个顶着黑眼圈的男人，嗤嗤笑出声来。
她来到司马熹的身边，拧着耳朵笑问：“司马熹，你给我老实交代，昨夜遇了几个女鬼？这阳气都快被吸没了......”
“啪！”的一声，司马熹出手如电，在她圆润屁股上，赏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啊......！要死啊，你！”江婉一声娇呼，这便转身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
二人又得抱在一起，又得打闹一番......
待歇下来时，司马熹便将昨日的经过种种和盘托出。
包括那个已被他否定，差点想让她涉险去御书房窃密的冲动想法。
“所以，”司马熹正色道，“我决定放弃这个念头，你不能去。”
江婉静静聆听，眸中光影变幻，面色渐转凝重，陷入长久沉思......
良久，她忽然抬头，看向司马熹，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不，御书房，我去。”
司马熹愕然：“你疯了？明知是陷阱，你还要往里跳？”
“正因如此才去！我要......，将计就计！”雾影浮动，直把江婉唇角的那抹笑，映得既冷又俏。
江婉将心中构想细细道出，司马熹凝神静听，眼中渐露赞许，最后抚掌而笑：
“好！险中求胜......，我来为你修补几处细节……还有，这几点关节，你需格外留意。”
他执起案上竹枝，于地上勾画推演，将每步可能遇到的变数，以及应对之策逐一讲解。
晨风拂过竹林，发出唰唰轻响，仿佛在为这场密议伴奏。
待一切商定后，二人并肩坐在石阶上。
江婉轻轻将头靠在司马熹肩上，她的手不由得应着心动而动，
当她的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左手指尖时，好似电流接通，两只手如磁铁般瞬时吸附，十指相扣。
“有你真好。”她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力量。“有你在身边，我便觉得踏实了，有了依靠，有了信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是以前那个，只想息事宁人、一味只求自保的江婉了。”
晨光渐盛，将二人相依的身影在地上拉长，轮廓清晰而坚定，若似两柄一鞘而出的双锋宝剑，寒芒内敛，却已势不可挡。
*****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中山宫仿佛被黑绸蒙住，连风儿都屏住了呼吸。
江婉提着一盏绢灯，出了浣月阁，独自穿行于宫苑花园的小径。
灯焰摇晃，映得她的影子细长，像一条随时会折断的线。
花影扶疏间，通往御书房的青石小径上，她几度踟蹰，裙裾扫过夜露浸湿的石板，
终是咬唇向前。
暗处假山后，挹月阁的宫女——雪儿和莲儿，屏息凝神，目送着那道纤影，最终停在御书房门前。
书房内一片黢黑，寂静无声。江婉再次四下环顾，确认无人，推门潜入。
“快去禀报娘娘，”雪儿低语莲儿，“我在此守着。”
挹月阁里，烛火半残。夜风骤起，纱帘舞动。
阴简斜倚案几，指尖绕着姬约的后颈，笑得像一条刚蜕完皮的蛇。
莲儿托着果盘进来，低眉顺目，却在递盘的一瞬，与阴简完成对视——信息送达。
阴简润了音色：“君上，臣妾方才在书房给您留了个宝贝，可曾发现？”
姬约挑眉：“什么宝贝？未曾见得，传人去拿来......”
阴简掩嘴一笑：“物件儿太大，搬动不得。不若，臣妾现下就引您去看？”
姬约摆手笑道：“又弄玄虚，明日再看不妨。”
“不嘛......”阴简执意纠缠，“此刻不去，只怕那宝贝会长腿跑了！”
“嗯......”姬约终拗不过，只得由她搀着，一同往御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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