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约撩起车帘望向窗外,晨光在他含笑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司马熹望向姬约,随着马车微微颠簸,轻轻晃动的脸......
不禁又想起昨晚,与公孙弘那场龌龊的“卖国竞赛”,
顷刻间,心生一丝愧意。
......
没错,我是有几分才华,但机遇之于才华,更为稀缺珍贵!
正是眼前的这个他,给了我这个机会,从一介落魄潦倒的布衣,擢升为执掌权柄的朝堂重臣。
可对于这份知遇之恩,我回报了他什么呢?
偷他小老婆?泄露中山机密?勾结与服务赵国势力?还有朝堂派系倾轧,阴谋算计.......
我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提......
可这一切,皆非出自我本意啊,更像是一步步走出的迫不得已!
当初,姬约新登大位壮志雄心,面向国外招贤纳士,本意就是想选一个,背后没有派系的牵绊,不用考虑集团利益,全心效忠于他一人,服务中山一国的纯臣。
——最后选定了我!
最初,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啊。
可结果呢?在朝堂上被旧相派亲燕派,两派势力轮番排挤打压,处处掣肘,一事难成!
满朝之内,就没一人能给我点扶持相助。
所以,才会负气之下,向姬约提出休长假。
没想到,姬约竟是犹豫之后,同意了!
故此,才得以闲暇,远赴赵国......
未料机缘巧合,促成赵蝶情缘,结识公子赵緤,搭上陆常二妃,联盟公子赵范......
不自觉地,一步步融进了赵国夺权派系。
当然,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减税立功机会。
如今,虽受君宠,却连姬约有心拜相,都不得不顾虑其势单力薄的处境。
哎!为求自保,我必须攀附;为图发展,我必须结党。
可一旦有了自己的派系,就不能再是君主一人的利刃。
要成为众多追随者的倚仗,要为他们谋取利益,开拓前路!
于是,这么一个致命的悖论形成了:
越是想要更好地效忠君主,就越需要壮大自身势力;而自身势力越壮大,越是不可避免与君主的利益产生分歧。
我正在一步步变成,君主最初最不想要的样子,可这一切,却又是无奈的身不由己......
司马熹思绪纷乱,抬眼望向车外熙攘的街市,心中一片冰凉。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
马车抵达中山酒场门外,远远便有一股浓郁而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有蒸煮粮食的甜香、也有发酵酸味,还有陈年酒醋发冲的味道,交织混合,复杂难辨。
酒场督监郎勒早已率领一众官吏,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外,迎候驾临。
姬约环顾二人,轻声说道:“三日后,燕国‘茂源汇’大掌柜将再临灵寿。若无意外,抵押协议届时便要签署。两位爱卿,可借此间隙,仔细探查......”
意外?司马熹与公孙弘互视一眼。好像彼此互问:“你会制造意外嘛?”
君上这是把“最后窗口”钉死在三日后,再拖,就是抗旨;再拦,就是阻国强兵。
司马熹思忖一下,从容奏对:“君上,酒场各岗位都是老吏,浸淫此道多年,业务流程熟稔,上下防范严密。臣等门外汉,想靠一二日的盘查获得罪证,恐怕难如登天。”
他话锋一转,献上关键一策:“故,臣请君上,即便签署协议,务必要使我方保留监督权。
我们不干涉燕商正常的生产经营,但须在酒场留下‘眼睛’,一为监督贡酒品质,二为借机查访,追溯往年可能之积弊。毕竟,贪腐之事,可防一时,难防一世。时间久了,必能发现蛛丝马迹。”
话音未落,公孙弘当即插言,语调恳切:“臣以为,司马大人所言在理。然此番陪同君上巡视,首要之务,乃是为我中山国宝重估其值,争个更高的价码!我中山国宝,岂可令燕商轻易贱价得之?”
姬约闻言,龙颜大悦,连连颔首:“二位爱卿若能如此,深合寡人之意!正如公孙爱卿所言,当着令户部重新评定。我中山国宝,岂容轻贱?”
“臣等领命。”二人齐声躬身,袖摆之下各藏锋芒。
司马熹余光扫过公孙弘,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昨天还跟我信誓旦旦的说,要合力拦阻,今个儿便转而要为君上“卖个好价钱”。如此见风转舵,当真无耻之尤!
公孙弘冷回一眼,其意暗道:老夫的打算,要你管?!
酒场督监郎勒躬身在前引路,君臣一行人进了酒场内间。
随之,浓郁的酒醪之气扑面而来......
姬约环视周遭蒸腾的劳作景象,对郎勒及一众官吏淡然道:
“本君今日与两位爱卿随意走走,尔等各司其职,不必拘束。”
言毕,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司马熹与公孙弘。二人会意,略一揖手,便各自散开。
司马熹踱至粮仓旁,侧身对紧随其后的两名宫卫李庆、王谷低声道:
“可知本大人为何会从三千宫卫中,独选你二人随行巡查酒场?”
李庆拱手:“因小人家中世代酿酒,对造曲、发酵、蒸馏......,酿酒工艺,尽皆通晓。”
王谷接道:“小人祖上经营粮号,对于谷物品相、仓储流转、账目出入......,尤为熟悉。”
司马熹点头,又问:“那今天我们要干什么呢?”
李庆答:“大人要对进货粮仓、造曲坊,窖头场,成酒货仓,出货门房,全程工序逐一排检......”
王谷答:“大人负责盘问,我们二人负责观察,记录,调查。”
司马熹又问:”观察什么,记录什么,调查什么?”
李庆答:“观察大人在盘问时,有谁的表情不自然,大人在盘问时,外围有没有其他人等跟随,窥探,给予暗示.....”
王谷回答:”记录这些人的样貌特征,异常行为,调查他们都是谁,在酒场的工作职责,最后汇聚成册,密报给大人.....”
司马熹微微颔首:“既已明了,依计行事。”
三人遂融入往来匠役之间,如静水潜流,悄无声息地展开了探查。
***
暮色渐沉,车驾启程返回。
姬约在摇曳的车厢中开口:“今日巡视,二位爱卿可有所得?”
公孙弘捋须沉吟片刻,忽然朗声道:“以臣估评,中山酒场的年产能力,可能达到800-1000桶......”
司马熹闻言心头一震,余光扫过公孙弘的侧脸,心道:这老家伙是不是太能扯了?他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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