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熹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床,又是深夜入宫,又是君上单独召见。
他一路打着哈欠一路想着: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没办法啊,君前第一宠臣就是这样子的。
就这,很多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一进御书房,便就闻到空气中飘着的浓郁茶香。姬约正坐在案前,面对着成摞的文书,凝眉愁思.....
乖乖,君上比我还辛苦,这一直都没睡......
姬约见他进来,便抬手示意:司马爱卿来了,来来来,坐!不必拘礼。今日找你,是为酒场抵押与燕商谈判的事......
此前,公孙弘估测的酒场年产能800-1000桶,当时本君也有些疑问,后来公孙弘说,他又带了专业团队去细估,结论是:800桶没问题。既然他这么说,本君就把和燕商谈判的事交给了他......
今天,公孙弘和燕商的驻场代表再次沟通,这是他们谈的结果,你来看看......
姬约把会议记录递给司马熹。
司马熹打开一看:中山酒场年产潜在产能800桶......
之前户部评估的数据,说的是实际产能520桶,即账册记录,最大产能为650桶。
到公孙弘这里,又弄出个新名词:潜在产能......,我去,这老家伙人才啊!
一个“潜在产能”!既圆了先前他的夸大之词,又能把实际产出不足,解释为“管理未到位”,而非贪腐问题。
如此措辞,既不得罪酒场官吏,又在燕商面前抬高了抵押价值,借以满足君上的期待。
更令司马熹心惊的是条款:
原案:抵押十年,换三千匹战马,分批支付。
新案:抵押十五年,换五千匹,一次付清。
燕商承担所有费用,包括运费,沿途打点疏通费......
司马熹心想,3000匹都送不完,这计划就得黄,你公孙弘不知道么?
竟然还要改成一次付清货款5000匹,你是何居心?
他当即向姬约进言:“君上,一次性收取五千匹马,风险过大。若日后燕境严查,马匹断供,货款已付,追索无门啊!”
姬约说道,他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燕商的回答是,
第一,眼下是和平时期,马匹价格正低。这战国时代,谁能保证接下来,明年会不会爆发战争?到那时候马匹价格飞涨,咱们再想以这个价格买可就难了。唯有一次性付清,才能锁定眼下的低价,从长远看最划算。”
第二,至于燕境打击走私的问题,燕商说大可不必担心。就算中间有一两次被抓,他们也包赔,无非就是民间走私两三百匹马的事,算不上大事。地方官府、缉私衙门他们都有关系,这点小事能摆平。
就算有人把事捅到朝堂六部,他们也能通过关系压下去 。也就是说,只要这事别捅到燕王面前,就出不了乱子。
燕商敢承诺“包赔”,是因走私两三百匹马,确属地方官吏可压下的“小事”。但他们刻意回避了最致命的可能:若此事惊动燕王,那可能就是五千匹战马,全盘被封死的大问题了。
司马熹很想说,君上你得考虑到捅到燕王面前的可能啊,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公孙弘这个,肯定有问题!
最初,公孙弘与自己一起拦阻酒场抵押,或许还夹杂着为中山、为赵国考量的心思;
可一旦发现拦不住,他便立刻换了思路 , 用虚高的 “潜在产能” 抢下谈判差事,再与燕商勾结,更改抵押方案,把战马数量从3000匹提至5000匹。这真正目的,恐怕就不是为国谋利了,而是借机与燕商勾结,共谋私利!
司马熹望向姬约,那未饮尽的半盏浓茶,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此时已然明白,自己拦不住君上的铁骑梦,却必须得拦住公孙弘那只伸得过长的私欲之手。
哪怕此举会彻底激化与公孙弘的矛盾,让本就微妙的 “盟友” 关系彻底破裂,他也顾不得了。
他整肃衣冠,郑重跪拜:“君上夜召臣问话,臣知您是想听句实在话。”
若要臣在两个方案中选,臣宁可选原方案 —— 3000匹战马,抵押十年,等这批战马顺利交付完毕,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续订,这才是稳妥之举。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姬约,目光里满是恳切:“君上,这第一笔3000匹的‘贷款’,对我们而言也是一场考验。
我们借这笔交易,看清国家财政到底能不能支撑起骑兵建设,要是撑不住及时住手,不至于陷入更深的困境;
若是勉力能扛,那时再考虑立即续订,还是缓几年再订,这要比一口气签下十五年的抵押协议更为安全稳妥。
说到此处,司马熹的语气多了几分沉重:“至于公孙弘提议的5000匹、十五年方案,臣担心的不单单是巨额战马的走私风险。
更紧要的,酒场也是我国财政支柱,一旦抵押十五年,必将缚住未来国策手脚。一国财用,贵在均衡,怎能尽数用在军备上呢?强军固然是宏愿,也得需要量力而行。若勉力强撑,造成经济崩坏,那不是本末倒置?
君上的强军梦,臣懂,可再急也得一步步来,若是为了快,强行支撑,最后拖垮了国家经济,就算有了骑兵,又拿什么供养?又怎能保得住中山的安稳?”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戳在 “国家根本” 上,没有半句针对公孙弘的私怨,却句句都在拆解公孙弘方案的致命漏洞。
司马熹清楚,唯有站在 “为中山谋长远” 的立场上,才能让姬约听得进劝 。
他不能说公孙弘有私心,避免让君上疑心臣子相互攻讦,只能用 “财政风险”“国家安稳” 这些君主最在意的点,阻止君上对这种高风险方案的疯狂赌博。
姬约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司马熹身上,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司马熹直言敢谏的认可,也有对强军梦难以速成的失落。
他沉默片刻起身,亲手将司马熹扶起,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郑重:
“爱卿请起,本君素知你做事但凭公心......你说的这些......, 容本君再好好考虑考虑!”
***
次日朝会,姬约当廷颁诏,一举定下两桩大事:
其一,明确否决公孙弘与燕商磋商之新约,仍按司马熹所坚持的原案,与燕商签署十年期抵押协议。
其二,擢升阴行为司市,主掌中山国商贸诸事。
诏令既下,司马熹瞥眼即看到了公孙弘的目光里,藏着的深深怨毒,寒如淬冰。
他轻哼一声,不做理睬,转向他顾。却又看到对面列中,新晋司市阴行的亲和笑容,温润若如春水。
阴行见司马熹望来,当即在班列中微微欠身,遥遥一揖。
司马熹心中一凛,这朝堂风云真是波谲云诡。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庄周一生梦几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