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长放下筷子,端起酒盅:“老胡,我跟你说,你要发达啦!”
“发达个什么?郝哥你给介绍啥发财的活儿?”赵保胜也举杯,双手捧着,屁股抬一下,碰杯,一口闷了。
郝连长也一口闷了,咂么一下,开口:“这张翻译官,是北边来的。”
“我知道啊,和他有关系?特么净跑腿了,哪来的好处?”赵保胜想再捞一筷子肉,瞧见郝连长筷子在砂锅里涮…转去夹一个花生米。
“这么的跟你说吧,这张翻译官,是跟着部队陪人来咱这儿的,来了就直接住进宪兵司令部,”郝连长捞块肉进嘴,烫,“拉托大啧来(来头大着呐)”
赵保胜给加酒:“那我…和我有什么关系?”装模作样想一下,问:“那个……齐少爷?来头很大?!”
郝连长‘斯哈’一声,呡一口酒,哈气:“对喽~那才是大个儿的!”
侯三给他加酒:“哥,啥人物?中国人能住进宪兵司令部,来头大?”
郝连长拽过他的军帽,抓着帽檐,指那五色星:“瞧见没,咱华北治安军,总司令姓啥?”
“齐…”侯三愣了一下,“总司令儿子?诶哟!这可了不得!”
“肯定不是儿子,要齐司令亲儿子,不得方面军的人陪着啊?”郝连长嘁了一声,“不过肯定关系近,要不然不会跟着部队来,要不然宪兵司令部才不买账。”
赵保胜不学无术,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压根不明白,问:“来头真的大?”
郝连长给他科普一下。
齐燮元,华北治安军司令,大汉奸。
华北治安军按区域,分好些‘方面军’,方面军编制大约旅一级。
隶属清楚,但实际的调动指挥全得听鬼子的,所谓总司令,实际权限很有限。
不过也不是底层可以小看的,毕竟人家和鬼子高层熟啊。
这回来的几个人,还是跟着增援的伪军来的。
赵保胜心想也没见到伪军变多啊,撇撇嘴:“那小子一身大烟味儿,不是好鸟。他咋喊张翻译官老师?”
这个郝连长可就不知道了。
至于他说的赵保胜要发达,八成是这张翻译官在本地没有合用的跟班,瞧上老赵这半老头了。
侯三马上举杯:“胡爷!发财带上俺!”
赵保胜喝一口:“没影子的事儿!外来的和尚,斗不过本地的方丈,咱还是得老老实实靠郝长官发财!”
郝连长脸上没有表情,听了这话,举杯和赵保胜碰一下:“老胡,借着光,和宪兵司令部混个脸熟,以后啥事都好办。”
赵保胜点头:“就怕被牵连啊,八路军神通广大,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内线?我还得外边跑,让他们知道了,不把我脑袋给拧下来?老老实实贩我的生药吧。”
郝连长也点头,老赵这样年纪的人,求个稳,也不奇怪,他问:“有啥发财的主意没?”
赵保胜看他问,借着酒劲晃晃脑袋,这才开口:“有啊!军火,你敢卖,就有人敢买,这是最赚钱的。”
郝连长嗤笑:“这特么谁不知道?要有那胆子,我问你干啥?生药呢?那天你说的,我等你信儿呢。”
赵保胜脑子一激灵,眼前这个,也不是善茬,还真不好糊弄。
“山里有八路,马上就要封路了吧?”赵保胜醉眼惺忪,装得很像,“一封路,别说军火了,什么都是香的!连梅县县城里的大粪,都能卖高价儿!”
郝连长疑惑,特么除了粮食,也没见什么东西涨翻了啊。
“郝长官,你有路子,弄点啥山里缺的,都能卖大钱,我是没本钱,弄不起。”
“吉田商社里那些货?”
“我不知道,吉田商社卖啥?”
“啥都有,布匹,煤油,肥皂火柴,都是日本产的。”
屁的日本产,煤油这些肯定是天津卫的西洋货,内陆道路被日本人把持了嘛。
郝连长说吉田商社的货,还得找人去打听。
至于城内的收粪什么的行当,郝连长说,油水不多,县府已经有人盯上了,不值当和人顶牛。
掺和生药生意的事,赵保胜说还得跑几趟,才能摸清楚能做多大,到时候再谈比例,当然,郝连长出钱之外,再算两成干股。
赵保胜又问宪兵司令部门口那个姓赵的汉奸,侯三都认识,就梅县人,上过洋学,没吃上洋饭,算便衣队的人。
便衣队和侦缉队,总算让赵保胜给搞明白里面的差别了。
便衣队是鬼子自己养的狗,放出去有啥吃啥,侦缉队是伪警的便衣,对,就是便衣警察,吃伪ZF的饷。
特么汉奸也分三六九等远近亲疏。
侯三还是不太死心,说便衣队在城北某处抓了个红党,得了什么什么奖励好处,想让赵保胜透露一点八路军的行踪,他去领赏,回来请喝酒。
老赵自是不肯,嘴里还骂骂咧咧说想钱想疯了,等下回琢磨个赚钱法子带上侯三。
酒醉装得差不多,不能一直不倒,赵保胜感觉快八点多了,站起来晃着要告辞。
该说的都说了,郝连长也不留。
赵保胜出门还嘟囔,等挣钱了,郝长官得换个有电灯的院子,郝连长笑骂,想有电灯,住营房不就好了嘛。
伪军营房有电!这个得记着,要是再搞不定,赵保胜想办法换租房到那边去。
晃悠着往回走,县城街上冷冷清清。
赵保胜有点酒意,但不多。
他在脑子里梳理今天得来的情报,年纪到底不轻了,记性不如以前。
干情报,真没有一个简单的,都走到小院了,赵保胜还在记。
这边巷子更安静,赵保胜探头探脑来回瞧,没人,关门,顶杠,搬梯子。
爬上吉田商社仓库后面的屋檐,赵保胜深吸一口气,检查一下身上带的东西,钳子借的三连的,单股线也是三连剪来的电话线,几个木头夹子。
就手上这些,要去摸电,赵保胜觉得挺没谱。
二百二的电,电不死二百五的电工,赵保胜见过好几个事故了,多少有点心虚,加上今天晚上还喝酒了,这要在工地上,妥妥的违章作业,等着被罚吧!
又想到,都特么穿到三八年了,谁罚啊?
看来酒能不沾还是不要沾,就这点酒,放大情绪,搞得赵保胜有些惆怅,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儿子还好不好。
坐在屋檐上抽根烟,丢了烟头,赵保胜搓了搓脸,干活儿!
白天瞧了一眼,前天晚上一点雨,瓦还算干净,但赵保胜还是脱了鞋,穿老布袜子上房顶,蹭着走,尽量避免留下完整脚印,也避免发出声音。
扶着东边大院的院墙,赵保胜一点点往南摸,黑魆魆没灯没火,只有吉田商社南边的灯亮着,一点光,散射过来。
直到跨过吉田商社南边正屋的屋脊,才看到灯牌背面。
南边街上有鬼子的军医院和慰安所,吉田商社也靠在一起,这一片都有电灯照明,赵保胜隐在屋顶黑暗中,倒不怕街上人看到。
灯牌背面有一点光,通过缝隙孔洞微微照亮背面线路。
赵保胜有些犯愁,灯,会关的,灯头上并线,开灯就能充电,可……关灯以后,就充不成了。
开关不可能在灯牌后面……
黑暗中,赵保胜打了个酒嗝,特么的,往后稍稍,我翻他的瓦,瞧瞧房梁上有没有走线!
往回走,到仓库顶上,吉田商社后面的仓库有两间,几间房前后并在一起,一共有三个屋脊。
酒壮怂人胆!
胆子大了但赵保胜没糊涂,老刘说过往西一点椽子什么的钉子用的少,爬过去可能会‘翻车’,那我就爬屋脊呢?屋脊下面就是大梁,四肢触地慢慢地爬,小心一点应该没事。
爬过两三米,没事儿!
摸黑掀脊瓦,再摘下面一片两片……特么里面漆黑,掀起瓦都看不见屋里情况!
(实际上瓦房顶没这么简单,瓦下有挂瓦条,芦苇帐\/黄砖\/木板\/油毡\/桐油石灰等,然后才是椽子、梁,根据各个地方不同,有不同做法。咱这里为情节合理,简化了一下。)
没手电!
赵保胜有点来火了,酒精加持,他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要不索性开个大口子下去瞧瞧?
没带绳子,等下爬不上来……还得拆椽子,算了吧。
赵保胜抬头,周围都是黑魆魆的房顶,没指望,气愤!
反正没人看见,赵保胜又掏烟,划火柴点烟,把火柴梗丢下去!特么看着就烦!
火柴没立刻熄灭,微微火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一点点周围……赵保胜汗毛直竖!这才想起来,特么下面是仓库!……火灾!!
火柴梗掉下去,落在地面,缓缓熄灭。
赵保胜长叹一口气,火灾的威力,他见过不少,真的会死人的!成片的老房子着火,火烧连营!
惊出一身冷汗,小风一吹,赵保胜瞬间清醒过来:特么怕什么?
反正这一片住的都不是穷人!
自己租这房子,就是租的汉奸的!
反正想偷电没偷得成!
反正……一个邪恶的念头升起,就再也止不住……
酒精啊,是个神奇的东西,会让人迟钝,也会让人兴奋,但有时候,又会让人思维忽然变敏捷。
……
赵保胜短时间内计划好了一切,晃晃脑袋,深吸一口气,再次划着一根火柴,探进屋顶的洞口,微光照亮周围,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仓库里的情形。
仓库里有棉花!
巨大粗布包装着的整包的棉花!垛在一起,堆在角落。
鬼子占领梅县不久,棉花季已过,这里的棉花,十有八九是抢来的,也没多少,竟然没有外运。
周围空出通道,其它堆的全是板条箱,不知道装的什么。
好消息是,没有油桶!煤油不存在这里,烧起来就……反正也危险就是了。
火柴渐渐熄灭,又一根被划燃,燃烧稳定之后,手指一弹,火柴梗带着火苗,划着抛物线,跳向斜下方的棉花包……
做贼心虚。
赵保胜眼见小小火苗缓缓燃烧,赶紧盖瓦,一路退回,爬下梯子,把梯子丢到自家屋檐下,摸黑收拾重要的东西,装褡裢里,摸黑开门,带上锁上。
原路返回,往郝连长家方向跑,半路丢掉火柴和卷烟,过梅县中轴,找个避风角落,紧一紧裤腰和棉袄,把褡裢抱在怀里,诶!往地上一躺!
老子醉了!
老赵躺在梅县街头的时候,九班跟着二连就寝,早已经熄灯。
罗富贵睁着眼,两天了,睡着了就有人拍自己,着急了还直接拍脸!
他姥姥的,不就是打呼噜吗?哪条规定不能打呼噜?还让不让人活了?!
奇怪的是,九班住小院的时候,咋感觉没什么啊?老赵那个体型,应该呼啦也不小啊?
也没见胡义和马良刘坚强他们拍自己啊?
黑魆魆的宿舍里,有人起身,罗富贵适应黑暗,努力辨认,好像是二连的快腿排长,这是要干嘛?查岗去?
快腿披衣,从通铺一头开始,检查战士们的睡姿,检查被子……罗富贵侧身闭眼,很快睡着。
胡义也在翻身,心里嘀咕,八路军是真的把人当兄弟看啊,不是果军嘴里喊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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