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队长!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
炕桌上的四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胡强僵住。冯淑琳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周皮儿敲炕沿的动作凝固了,脸上的得意瞬间转为惊愕和……一丝慌乱。佟萍萍依旧死死抱着那个本子,对着“路线教育”几个字傻笑。
窑洞里的空气,彻底冻成了冰坨子。
惨白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漫过糊着破报纸的窗棂,冷冷地洒在炕桌上那碗早已凉透、凝结了油花的鸡蛋挂面上,也洒在四个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坐的人影身上。
周皮儿的筷子无意识地在空碗里刮擦,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在白瓷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这顿精心准备却又无比尴尬的派饭,最终在刘队长暴怒的吼声和一片死寂中,草草收场。
胡强第一个站起身,像逃离什么瘟疫现场,连招呼都没打,几乎是冲出窑洞,身影迅速淹没在浓黑的夜色里,脚步踉跄而狼狈。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见刘队长黑着一张锅底似的脸,领着面色平静却眼神幽深的冯淑琳,快步走进了隔壁的队长家院子。
当夜,队长家西厢房的灯火摇曳了许久。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隐约能听到冯淑琳和队长闺女刘喜儿的低语声,时而轻笑,时而细语,像两只啄食的小雀儿,嘁嘁喳喳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就看见刘喜儿辫梢上绑着崭新的红头绳,像只快乐的小山雀,蹦蹦跳跳地陪着冯淑琳出门,走向下一户派饭的人家。那抹跳跃的红色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忽闪忽闪,格外扎眼。
院里的老槐树下,刘队长蹲在磨得光滑的石坎上,对着空空的烟锅子“吧嗒吧嗒”干嘬,愁得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着自家闺女那副喜上眉梢、走路带风的模样,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揪了揪汗湿的棉袄领口。
直到冯淑琳走远了,他才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回屋里,对着正在灶台边摔摔打打擀葱花饼的婆娘急吼吼地问:“你……你昨晚跟喜儿那丫头,嘀咕啥了?她咋……咋跟吃了蜜蜂似的?”
烙饼的油香混着粗盐粒在灶房里炸开,老婆子手里的铲子翻飞,金黄的饼皮在铁铛子上滋滋打着滚儿,油星子溅得老高。刘队长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直打转,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瞅着,心思却全在别处。
“到底跟喜儿那丫头嘀咕啥了?”他凑到灶台边,鼻尖几乎蹭上翻飞的铲子,“急死个人!”
老婆子头也不抬,手腕一抖,一张烙得焦脆的饼稳稳落在旁边笸箩里。“还能说啥?”她哼了一声,“孩子的事,我站她那边。”
“糊涂!”刘队长急得直拍大腿,“你这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胡强那小子,是早晚要拍屁股回城的!人家吃的是皇粮本子上的硬粮!咱闺女跟过去,喝西北风?饿不死她!”
“眼下他不是在咱这儿吗?”老婆子眼皮一翻,铲子“哐当”一声敲在锅沿上,“把他摁下不就得了?扎根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摁下?你说得比唱秧歌还轻巧!”刘队长唾沫星子喷出来,“你看看佟萍萍!为了回城,疯的疯跳崖的跳崖!胡强他们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招工招干征兵的红榜上钻?那叫鲤鱼跳龙门!心野着呢!”
“哼,胡强?”老婆子嗤笑一声,油亮的饼铲指向门外,“有招干名额,先让给同学,再让给那个冯淑琳!自己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委屈得快拧成麻花了!养了一窝子白眼狼,活该!”
“谁委屈了?谁拧成麻花了?”刘队长心头一咯噔。
老婆子白他一眼,把最后一张饼铲出锅:“还能有谁?你那个宝贝疙瘩知青!去去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赶紧去瞧瞧你那未来的心头肉!再晚点,保不齐今晚就得出人命!”
“啥?人命?”刘队长头皮一麻,“你这婆娘,咋尽瞎咧咧!”
“是不是瞎咧咧,你自个儿看看去!”老婆子把笸箩往他怀里一塞,油乎乎的手指头戳着他鼻子,“再不去,我就让喜儿去!看她哭哭啼啼跑回来,你心不心疼!”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刘队长被戳得没了脾气,抱着热腾腾的饼笸箩,嘴里嘟囔,“谁是心头肉还不一定呢…”
“还磨蹭啥?”老婆子眼一瞪。
“饼……饼子……”刘队长吸溜着鼻子,眼馋地盯着怀里,“总得让俺垫吧一口吧?操心劳碌一天,水米没打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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