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跟典型“领袖型”不一样的,是她半点不不拘小节。她总说“窥一斑而知全豹”,不管是分粮还是调解矛盾,都能从细节里看出门道。上次两家争地界,村干部都没看出问题,她却指着地埂上的老槐树说:“这树是李家栽的,当年定地界时说好了,树往西是王家,往东是李家,现在王家的垄都挖到树底下了,可不是占了李家的地?”一句话就把事儿说清了,两边都服服帖帖的。这特质也跟她的价值观紧连着——她最看重公平正义,见不得有人受委屈,更见不得有人占便宜。
就凭着这份果敢和缜密,胡悦在村里的威望越来越高。每当矛盾双方听她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地评判时,就算是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会慢慢平息;原本吵得跟“狗撕猫咬”似的双方,也会消了气,握手言和。所以大伙儿都信服她,都说:“胡干事说的,准没错!”
最近胡悦刻意疏远华庆军,倒不是因为夏收事务忙——再忙她也能挤出时间跟人说话,实则是另有隐情。
前阵子她瞧见华庆军跟他女朋友在河边散步,那姑娘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带着点防备。胡悦心里门儿清,知青堆里闲话多,要是跟华庆军走得近了,指不定会被传成啥样,到时候不仅让华庆军的女朋友误会,还会让社员们说闲话,影响了干活的心思,不值当。
可让她更困扰的是,这几天路过村东头老刘家,总见刘家三姑娘翠翠躲着她。上次她去老刘家送工分条,翠翠正坐在院里喂猪,一看见她,手里的猪食瓢“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躲进了屋里,连招呼都没打。
胡悦心里犯嘀咕:莫不是自己哪件事做得不对?还是说话没注意,无意中开罪了翠翠或刘家人?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跟老刘家有啥过节——前阵子翠翠娘生病,还是她骑着自行车去公社卫生院请的大夫呢。
她好几次想登门问问,可大队里的事实在多:夏收要统计产量,知青的住房要修补,还要帮社员们申领新的农具,忙得脚不沾地,每次路过老刘家,都只能匆匆走过去。
这日正午,太阳毒得能把地面晒裂,胡悦从田里查完苗情回来,火急火燎地冲进大队部要喝水。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缸子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都掉了漆,刚从暖壶里倒了热水,烫得她赶紧把缸子放在桌上,正要去压水井旁压点凉水兑着喝,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悦悦姐!”
胡悦的心儿猛地一颤——这声音脆生生的,像清泉激石,不正是那个前些天总躲着她、又跟她朝夕相处过的刘翠翠吗?
她高兴得赶紧撂下手里的搪瓷缸,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门口,一把抓住刘翠翠微微发颤的指尖。翠翠的手有点凉,还带着点泥土的气息,想来是刚从田里回来。
胡悦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急切:“好妹子,你可算来找姐了!这些日子你总躲着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全,得罪你了?要是姐有不对的地方,你可别憋在心里,跟姐说,都是姐的错!”说罢就把人拉到檐下的阴凉处,生怕毒辣的太阳晒着翠翠——这姑娘从小就娇气,晒一会儿皮肤就会红。
“啊?”刘翠翠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整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没反应过来。但她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想起这些天自己刻意回避的样子,顿时明白胡悦是误会了,连忙摆着手解释:“没有没有!悦悦姐,您可千万别多心,不是您想的那样!” 可话说到这儿,她却突然闭了嘴,眼波流转间,眼眶就红了,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委屈得不行。
“哦?”胡悦这下更疑惑了,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是怎么回事?你跟姐说,是不是有啥难处?”
刘翠翠一听到这话,脸色“唰”地就变了,从刚才的微红变成了苍白。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闷声不说话了。
院子里静得只剩下石磨旁枣树上的蝉鸣,“吱吱吱”地叫个不停,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按在磨刀石上使劲摩擦。毒太阳把大地烤得滚烫,空气都变得灼热,像是流动的火山岩浆,连趴在枣树上的黑蝉都时不时往下撒点尿,给自己降降温。胡悦能感觉到手里的翠翠在微微发抖,想来是被太阳晒得难受,又或是心里藏着事。
她觉察出不对劲,又怕热着一向娇气的刘翠翠,便更紧地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拎起桌上的搪瓷缸,把人让进了办公室。晌午头儿,其他人都回家午休去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桌上摊开的账本和墙上的标语,落得清静。胡悦也不必关门关窗避人眼目,还能让穿堂风进来凉快凉快。
她从墙角的橱柜里拿出一个新的搪瓷缸——这是公社刚发的,她还没舍得用,给翠翠倒了半缸热水,又去压了点凉水兑温,才放在翠翠面前的桌上。胡悦自己拉过一把木椅,坐在翠翠旁边,离得近了,更能看清翠翠眼角的泪痕。
“怎么了,妹儿?”胡悦轻轻拍了拍翠翠单薄的脊背,声音放得柔了些,“有啥事儿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受人欺负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姐给你做主,定不让你吃亏!”
这话像是戳中了翠翠的泪点,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整个人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都蹭在了衣袖上,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揪得胡悦的心都跟着疼——翠翠从小就跟在她身后 “悦悦姐” 地叫,她一直把这姑娘当亲妹妹看,哪儿见得她这么伤心?
胡悦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块蓝格子手帕,这还是她妈临走前给她缝的,洗得都发白了,她轻轻擦去翠翠脸上的眼泪,又拍着她的背安慰:“别哭别哭,有姐在呢,啥事儿都能解决……”
她心里暗自琢磨:还好自己是女人,要是换个男人,瞧见大姑娘哭得这么伤心,指不定会被人误会成欺负姑娘家,那罪名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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