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屋后的荒地长满了杂草,王卫东挥着锄头一下下刨,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泥土里晕开小坑。他直起腰,双手十指交叉,拄着铁锹的木柄抬头望——砖瓦房的窗户亮着灯,那是潘瑕在收拾东西,想到往后两个人要在这屋里做饭、说话、过日子,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农场待知青实在厚道,不仅分了住房,还给添置了一张方桌和一张大床,桌面光溜溜的,是木匠新打磨的。原本仓库里有两张小床,是给将来有孩子的家庭预备的,王卫东跟管理员商量了半天,才换成这张大床,心里想着:等将来有了娃,再请木匠师傅打张新的,保证让孩子睡舒服。
在农场扎根成家,好处真不少。除了分到的房子和家具,知青还能享受公费医疗,不管是头疼脑热去场部卫生院,还是需要去海门县城住院,医药费全报销,连挂号费都不用掏。用电也不要钱,晚上点灯、听收音机,随便用;烧柴更不愁,农场后面的树林里,枯枝随便捡,够烧一冬天;用水就更方便了,屋前的井里,压一下就出清冽的水,洗衣做饭都用它,夏天还能冰镇西瓜,凉丝丝的,比城里的冰棍还解渴。
王卫东把菜地翻好,又把农具归置到草屋里,才掀起竹帘回屋。刚进门就看见潘瑕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昏黄微弱,却刚好照亮她手里的算盘。算珠噼啪轻响,她眉头微蹙,时不时低头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算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歇着?”王卫东走过去,拿起脸盆里的干净毛巾,浸了水拧干,又轻轻甩了甩,怕有水珠溅到她身上,才递过去:“擦把汗,天热,别中暑了。”
潘瑕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王卫东已经拎起旁边的蒲扇,在她身后轻轻扇着。风带着蒲扇的草香,拂过脸颊,潘瑕紧绷的肩膀松了些。王卫东的目光落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晕,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今天收的份子钱?我看大家伙送的不少,怎么还皱着眉?”
“不止份子钱,还有往后咱们过日子要花的钱。”潘瑕叹了口气,把算盘往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愁绪,“我算了半天,怎么算都觉得紧巴巴的,一点富余都没有。”
王卫东在她旁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着急,慢慢算,我帮你合计合计,说不定还有我能想到的地方,咱们俩一起想办法。”
潘瑕点了点头,拿起小本子,一条一条念:“先算每个月的基本开销。大米是刚需,每斤1角4分,咱们俩每天至少要吃1斤半,一个月就是45斤,光大米就得6块3。猪肉每斤7角5分,咱们不能天天吃,就算一个月吃2斤,也得1块5。还有鱼,这地方靠江,刀鱼、鲫鱼都是野生的,每斤三四角,一个月买3斤,差不多1块钱。”
她顿了顿,又接着念:“甘蔗每斤7分,夏天热的时候,偶尔买两根解解渴,一个月算5斤,3角5分。西瓜更便宜,每斤1分,夏天能多吃点,一个月10斤,才1角钱。肉包子每只6分,早上不想做饭,去食堂买两个,一个月算10次,6角钱。熟猪头肉每斤6角5分,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买点当下酒菜,一个月算1斤,6角5分。还有热水瓶胆,咱们那个热水瓶胆好像有点漏了,万一碎了得换,每只1元2角3分,这个得预备着,不能到时候没钱买。”
王卫东听着,心里也跟着算起来,忍不住说:“好在咱们还能去知青食堂搭伙,不用自己开火,能省不少事。食堂的饭票每斤1角6分,比自己买大米贵2分,但是省了柴火和功夫。素菜都是一分钱一大勺,萝卜、青菜随便打,够吃;红烧猪肉一大勺3角,肉多,能顶一顿菜;狮子头1角一个,里面全是肉,偶尔吃一个解解馋。”
“可不是嘛,而且连队经常无偿给食堂送黄豆、蚕豆,每年结算的时候,食堂都有结余,会分给咱们知青。”潘瑕补充道,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去年我就分到了10斤饭票,差不多能省1块 6,一个月下来,将近三分之一的饭票钱都省了,这可是笔不小的数。”
要是有亲属来探亲,换饭票也有门道。用粮票换食堂饭票,每斤1角6分,跟平时买一样;但要是自己从外面买大米带过来,交给食堂1斤大米,就能换1斤饭票,每斤能省2分钱。别小看这2分钱,100斤米就能省2块钱,在当时,2块钱能买6斤刀鱼,够小两口吃好几顿,所以知青们要是家里来人,宁愿骑着自行车去海门县城买米,来回几十里地,累得满头大汗,也愿意省这钱。
除了吃的,还有些零碎开销。寄信的邮票8分一张,潘瑕每个月都要给苏州的家里写两封信,报平安、说近况,这1角6分不能省;理发一次3角,王卫东头发长得快,一个月得理一次,潘瑕的头发自己剪,能省点;洗澡也是3角一次,农场的澡堂每周开两次,夏天热的时候,两人都去洗,冬天冷,就少去几次,一个月算4次,1块2。
“还有农场的奖励呢。”王卫东想起一件事,赶紧说,“每年农场都会给职工发一定数量的‘增产量’,就是多收的粮食,咱们可以用这个跟老职工换羊肉。老职工家里养羊,冬天宰了,就想换点粮食,咱们用‘增产量’换,不用花钱,还能吃顿肉,这也能省点钱。
潘瑕却没那么乐观,她翻了翻本子,眉头又拧了起来:“就算这样,两个人过日子,光是吃饭和这些零碎开销,一个月少说也得49块钱。这还没算买衣裳的钱,咱们的衣服都穿旧了,秋天快到了,得添件外套吧?还有人情往来,知青或者老乡家有事,份子钱总得随,少则5角,多则1块,这都是没谱的。最头疼的是过年回苏州的路费,从农场到海门县城,车票5角,再从海门到苏州,火车票2块8,两个人来回就是6块6,这可是笔没着落的大数,现在一分钱都没攒下来呢。”
王卫东看着她发愁的样子,心里也沉甸甸的,却还是强装轻松地说:“也别光愁开支,咱们再看看进账,说不定没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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