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深层,是连光线与声音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方腊带着冥蝶和仅存的几名幽冥鬼将,在扭曲、崎岖、布满粘稠诅咒残留物的岩层间艰难跋涉。身后追兵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虽因魔渊环境的复杂暂时未能合围,但那腐魂巫的瘟疫低语和噬影蝠的阴影波动,始终萦绕在感知的边缘,提醒着他们仍在逃亡的路上。
自魔渊核心窥见诅咒之泉与江山印碎片的恐怖真相,以及那个“集齐108魂”的沉重宿命后,方腊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不仅仅是右臂那持续不断的腐蚀剧痛,以及面部魔化纹路与右眼冰星的拉锯战,更严重的问题,来自于他手中那柄裂纹密布、却气息愈发诡异的逆魔刃。
强行突破天罡境时不顾后果的能量灌注,吞噬骸骨君王力量带来的死亡法则侵蚀,以及在诅咒之泉旁主动引导魔渊气息的行为,如同一次次沉重的敲击,不断冲击着逆魔刃内部本就极不稳定的平衡。神器有灵,更遑论逆魔刃这等蕴含极致诅咒与毁灭欲望的魔器。其内部那缕不甘被驾驭的魔器意志,在经历了多次“滋补”和刺激后,终于积累到了彻底爆发的临界点。
方腊能清晰地感觉到,握刀的左手(魔化左手)掌心,传来一阵阵灼热刺痛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蠕动,想要破体而出。刀身之上的裂纹深处,不再只是闪烁幽蓝寒焰或暗红血光,而是开始渗出一种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液体,这些液体顺着刀柄,正一点点地试图渗入他的手掌。
“呃……”方腊闷哼一声,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魔元压制左手的异动,这导致他对周身气息的控制力进一步下降,魔气的波动更加明显,更容易被追兵锁定。
“主人,您的左手……”冥蝶担忧地传来魂念,她能看到方腊左手的魔化角质正在变得更加厚重,指甲变得乌黑尖长,甚至微微弯曲如同利爪,皮肤下的诅咒纹路如同烧红的铁丝般发亮。
“无妨。”方腊声音沙哑地打断她,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出路和压制体内各种冲突上。但内心的焦躁却越来越难以抑制。集齐108魂的宿命像一座大山压着他,而眼下连保命都成问题。逆魔刃的反噬更是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前方狭窄的岩洞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紧接着,一片翻滚的、由无数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深渊甲虫组成的虫潮,如同黑色的洪水般涌了出来!这些甲虫口器锋利,能啃噬能量护盾,显然是魔渊深处常见的掠食者,被方腊他们散发出的活物气息和能量波动所吸引。
若是平时,这种虫潮虽然麻烦,但对方腊而言并不算致命威胁。但此刻,他状态奇差,还要分心压制逆魔刃的反噬和右臂的腐蚀。
“小心!是噬魔甲虫!”冥蝶惊呼,率先洒出一片磷粉,但虫潮数量太多,磷粉的效果有限。
赤鳞盗等鬼将咆哮着上前,挥舞魂刃劈砍,但甲虫悍不畏死,而且甲壳异常坚硬,往往需要数次攻击才能杀死一只,很快就被虫潮淹没,魂体被啃噬得滋滋作响,光芒迅速黯淡。
方腊眼神一厉,不得不再次动用力量。他挥动逆魔刃,试图施展血焰寒狱驱散虫潮。然而,就在魔元灌注刀身的刹那——
异变陡生!
逆魔刃刀柄处渗出的那些漆黑粘稠液体,仿佛找到了突破口,顺着魔元回流,以惊人的速度逆冲入方腊的左臂经脉!同时,刀身内部那缕魔器意志发出了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鸣!
“吼!”
方腊的左臂瞬间失去了控制!整条手臂猛地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魔纹如同烧红的岩浆般亮起、凸起!五指彻底扭曲变形,指甲暴长至半尺,乌黑发亮,弯曲如钩,散发出实质般的切割锐气!手掌的角质层变得如同龙鳞般粗糙厚重——他的左手,在刹那间彻底化为了一只狰狞无比的、只存在于噩梦中的魔爪!
这还没完!那逆冲而入的漆黑液体和魔器意志,如同最恐怖的病毒,沿着左臂经脉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魔元暴走,经脉灼痛!
更可怕的是,这股失控的诅咒之力,竟然与方腊右臂那尚未驯服的腐蚀本源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仿佛是同类相吸,腐蚀本源变得异常活跃,试图冲破压制,与左臂涌来的诅咒之力汇合!
“不好!”方腊心中警铃大作,右眼冰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林冲的寒枪魄力被催发到极致,试图冰封左臂经脉,阻挡诅咒的蔓延,同时强行镇压右臂的腐蚀。
但是,太晚了!失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
嗤啦!
他右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原本只是小臂以下溃烂的右臂,在那失控诅咒之力的刺激和腐蚀本源的呼应下,魔化的进程被疯狂加速!皮肤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变黑、角质化,指甲同样变得乌黑尖长,虽然形态略逊于左爪,但也在眨眼间化为了一只魔爪!
双爪魔化!
与此同时,逆魔刃的诅咒黑气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如同泼墨般从双爪向上蔓延!他脖颈、脸颊上的魔纹如同活过来的蜈蚣,疯狂舞动,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更恐怖的是,一直被他以寒魄之力艰难守护的胸膛、背部,甚至丹田气海区域的皮肤上,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霜血刃(逆魔刃)刀身上的幽蓝寒焰,在这汹涌的诅咒黑气侵蚀下,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光芒迅速黯淡,焰苗之中,开始夹杂进丝丝缕缕不祥的黑色纹路,仿佛纯净的冰焰正在被污染!寒焰刃的本质,正在被逆魔刃的诅咒侵蚀、同化!
“啊啊啊——!”
方腊发出了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从内部被撕裂、被改造!两个手臂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触感,只剩下冰冷、坚硬和毁灭的欲望!全身的皮肤都传来被亿万只蚂蚁啃噬的麻痒与刺痛,那是诅咒纹路在蔓延的标志!
逆心魔在他的识海中发出了猖狂无比的大笑,趁着他心神失守的瞬间,疯狂扩张,几乎要将右眼冰星的光芒彻底吞噬!
而面前,那恐怖的噬魔甲虫潮,已经涌到了眼前!失去了方腊的有效指挥和支援,冥蝶和鬼将们瞬间陷入了绝境!
内外交困,神器反噬,魔爪失控,魔纹覆体!
方腊迎来了重生以来,最接近彻底毁灭的时刻!
眼看就要被虫潮吞没,被逆心魔取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股深植于他灵魂深处、历经两世磨难都不曾完全磨灭的求生执念,以及得知“祭品”真相后燃起的滔天恨意,如同最后爆发的火山!
“我……不能……死在这里!”
“宋江……玄冥……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他放弃了所有精细的操控,放弃了压制,转而用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所有的力量——包括那失控的诅咒、活跃的腐蚀、暴走的魔元、乃至逆心魔的部分力量——全部引爆!如同一个濒死之人,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发出的同归于尽的一击!
他双爪猛地向前一挥!不再是任何神通招式,只是纯粹毁灭能量的倾泻!
轰——!!!
一股混杂着漆黑诅咒、墨绿腐蚀、暗红魔焰、以及被污染幽蓝寒冰的混沌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疯狂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噬魔甲虫潮,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雪花,瞬间汽化消失!连坚硬的魔渊岩壁,都被这股恐怖的能量风暴削去了厚厚一层!
冥蝶和鬼将们被这股力量狠狠掀飞,重重砸在远处的岩壁上,魂体波动,受损严重,但好歹躲过了被虫潮吞噬的下场。
能量风暴缓缓平息。
方腊单膝跪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七窍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双爪无力地垂落,全身覆盖着更加密集、更加深邃的黑色魔纹,只有右眼之中的一点冰星,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证明着“方腊”这个意识还存在。
逆魔刃掉落在他的手边,刀身上的裂纹似乎更多了,幽蓝寒焰几乎完全被黑纹覆盖,只剩下微弱的蓝光在挣扎。
这一击,耗尽了他大部分力量,暂时逼退了虫潮,也勉强将体内暴走的诅咒和腐蚀压制了下去,但代价是魔化的进一步加深和对身体控制力的进一步丧失。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完全非人的魔爪,感受着全身皮肤下那如同烙印般的魔纹,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神器的诅咒,终于彻底失控了。
这具身体,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彻底的魔道。
前路,似乎只剩下黑暗。
他艰难地抬起魔化的右爪(原本是人类右臂),看着那狰狞的形态,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
“走……”
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捡起地上的逆魔刃,拖着疲惫而魔化的身躯,继续向魔渊更深处走去。
背影,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迷失了方向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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