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日和演训指挥大厅,灯光自天花板高处斜斜洒落,将那座立体沙盘镀上一层冷峻的光辉。沙丘、村落、河道,一切都仿佛从静止的塑料模型中苏醒过来,凝聚着即将引爆的战场张力。
会议桌四周,气氛绷紧如满弓未发,空气中仿佛连尘埃的轨迹都被刻意压低。没人说话,没人走动,唯有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偶尔传来沙盘操控器的细碎机械声,像一串随时可能触发战斗的倒计时音符。
计禹哲半倚桌边,一只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指却轻轻敲击着沙盘上的某个坐标点。他嘴角微扬,眼神带着几分玩味:“老楚,我说——你们干脆向导演部申请,把你们整旅拉上来吧?一个营?”他嗤笑一声,像在打量一只窝在角落的猎物,“我一个师要是压过去,怕是火箭弹都不用瞄准,先给你们来个地毯式洗地。”
话音不高,却像带着热浪扑面而来。语气里没有愤懑,更无挑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重装兵种逻辑:以力破局,以火力主宰战场。对他来说,这场对抗只是一次“以大欺小”的例行操作,像猎鹰巡视草原上偶尔挣扎的猎物。
坐在对面的楚宁逸神色平静,像湖面无风。他不紧不慢抬起眼皮,目光在沙盘上划过,语气柔和却带着潜流暗涌:“国防部这么安排,自有他们的考量。”他顿了顿,唇角带笑:“老计,你别笑太早。真要是你一个师被我一个营挡下来了——到时候,你这张老脸,怕是想找个台阶都难。”
语气云淡风轻,却字字如锋。他不是反驳计禹哲的兵力优势,而是在提醒——这“一个营”,可不是你记忆里的普通编制。他所代表的,是一次战术革新,是新时代“以小胜大”的概念验证,是军改背景下最尖锐的试验刀锋。
两人唇枪舌剑,表面闲聊,实则暗流涌动。目光交错的瞬间,如两股隐形的战意在沙盘上激烈碰撞。
沙盘,是他们对视的战场。
而背后,早已不是简单的部队较量,而是两种时代理念的碰撞——一个信仰“钢铁洪流”的传统重装体系,一个执意“灵活穿插”的快速投送部队。看似一场演习,实则是观念的试刀问剑,未来之争,已然无声拉开帷幕。
席皓轩倚墙而立,双手插在作训裤口袋中,身姿松弛,却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像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又像随时准备出手的猎手。
他不语,却看得入神。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游走在沙盘、众人、表情与动作之间,丝毫不放过任何细节。他熟知戚凌云的性格,也了解楚宁逸的处事,更对计禹哲那点“嘴上功夫”了如指掌。
此刻的沉默,对他而言,不是旁观,而是蓄势。这种姿态,只有在真正上场之前才会出现。
戚凌云则站在楚宁逸身后不远,神情静如止水。他的目光垂在手中的情报报告上,纸页被他捏得极为平整,每一次翻页都精确得像钟表的齿轮卡位,规律、克制、冷静。
他没有插话,也没有抬头。
大厅内的言语交锋像是从他世界之外传来,激烈,却扰动不了他分毫。他沉默,却比言语更有压迫感——因为他无需反驳。
他不是来辩论的,而是来验证的。
他要验证一整套新战法是否足以改写旧有规则:无人化作战、查打一体、蜂群干扰……这不仅是一次演习,更是一场体系之间的正面对撞,一次用未来撼动传统的豪赌。
楚宁逸偶尔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中没有上级对下属的审视,也没有提点或质疑,只有一种久经磨合的战前默契——那是战友间无须多言的确认:这场仗,由你来主导,我全力托底。
计禹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一撇,低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们这营长,倒是挺镇得住场。”
席皓轩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和调侃:“你最好小心点。这种人啊,越是不说话,越容易把你连人带车一起掀翻。”
计禹哲一愣,随即失笑。
计禹哲嘴角含笑,表面依旧轻松,眼神却悄然变了。
那份嘲讽与自信,看似随意,实则更像是一副铠甲——用来遮掩内心深处正悄然升起的那抹警觉。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戚凌云这个名字,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蓝军体系化作战部队”的威名。但这一次,某种隐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演戏,这是一场真正可能“翻桌子”的对决。
他记得非常清楚。
上一次类似演习,是由西部战区,郑昆亲率一个重装团出战,配属完整炮兵与装甲力量,声势浩大。然而,仅仅四个小时,整建制部队就被蓝军以蜂群战术的无人机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那场录像,他调出来看了三遍。
第一次,他皱眉。第二次,他拍案。第三次,他沉默了。
录像中,无人机群先一步锁定高地与节点,展开多点封锁;随后通过火力诱导与定向压制,逐步蚕食红方阵地。坦克、火炮被精确标记,变成一门门“定点爆破”的活靶子;步兵连队在零星的空中轰炸与心理压迫中仓皇应对,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而战场上那点可怜的防空火力,连低空空域识别都做不到,像是拿渔网去接子弹。
“败得不冤。”第三遍看完,他喃喃自语。
但他随即又补了一句:“这不是战术上的败,是装备被压垮了。”
在他看来,那一败,并不是因为郑昆指挥失当,而是因为——没有空军掩护,防空能力几近于零,整支重装团被彻底当成“演习道具”在打。
他甚至私下和几个同级师旅长讨论过:“真要有两个歼-11编队在空中压阵,无人机压根飞不进来。哪还轮得到蓝军搞那套虚晃一枪?”
可这次不一样。
这场演习,他做足了准备。
不仅调来了一个完整航空大队,由上级直辖指挥,配属歼击、攻击与电子干扰编队;他更亲自提议,将原本团级的防空单位扩编为旅级建制,火力配置提档升级:红旗-17改、便携式导弹组、低空光电捕捉系统一应俱全。
演习前的预热阶段,他干脆亲自下令:所有前沿阵地必须建立低空观察哨,所有营连低空防护必须做到“重叠式预警”。
他说得很明确——这一次,绝不再做“猎物”。
他盯着沙盘上那些代表蓝军的小小符号,眼神缓缓凝起。金属质感的标记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是一只只潜伏的猎犬。
他不信。
不信如此周密的防御还会被撕开口子。无人机再强,也得先穿过他的多层拦截;信息战再巧,也难敌千吨钢铁碾压而上的推进节奏。一个实验营,再怎么变革,也终究敌不过他的重装铁流。
但——
心底的某处,却依旧泛着一点钝钝的不安,就像军靴里那一粒永远无法摆脱的沙子,不致命,却烦躁,让人无法完全安心。
楚宁逸看出了这一点。
他手中的指挥笔轻轻敲在沙盘边沿,清脆一响,在压抑的空气中格外响亮。他语调平和,像是随口提醒,却隐隐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意味:
“老计,别忘了,你是来证明重装师还可靠的。我这边……不过是个实验营。”
语气轻,但话重。
这场战斗,并非单纯为胜负而设,而是一场旧秩序与新体系之间的正面对撞。钢铁洪流对阵未来战术,重装底牌对碰无人精锐。
计禹哲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眯着眼,看着楚宁逸,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军椅摩擦地面发出低哑的声响。他披上那件厚实军大衣,肩头微震,仿佛一辆战场边的坦克正启动引擎。
咯噔一声,他迈步而出,沉稳、厚重、带着压迫感。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语气平静:
“希望你们……别让我太无聊。”
语速不快,语调平静,却藏着层层暗涌。他不是怕输,他只是怕,这场仗若真输了——竟输得不够精彩、不够痛快。
楚宁逸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他只是转身,看向戚凌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别手下留情。”
戚凌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沉静,步伐不快,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像一柄沉默的刀,静静地挂在夜色里,还未出鞘,刃意已生。
他没有说一句狠话,却让人感到——刀已经上膛。
大厅中,众人神色各异,但没人再开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他们也都明白,这一仗的胜负,决定的不是哪个营更强、哪个师更稳。
而是——谁的理念,能主宰明天的战场。
而戚凌云,就是那把,准备划破旧时代战法封膜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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