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黄睿在那个女人还钱之前,像审犯人似的,将陈丽叫到面前,让她坐下,然后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给贾三借了多少钱?”
陈丽感觉男人的眼光像把锋利的剑,刺向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好像唯有坦白,才能通过这场无形的审讯。她心里清楚,在这个警察面前,任何谎言都像是雪地里掩埋的尸体,终究会随着冰雪消融而暴露无遗。更何况,自从那次眼睁睁看着贾三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她就明白:要想从贾三手里追回那笔钱,肯定离不开黄睿的协助。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喉头发紧,用凝重的声音,吐出了那个沉甸甸的数字:“是500万。”
她估计这个数字报出来,以黄睿这个倔性子,肯定会大发雷霆,不是摔东西,就是对自己破口大骂,甚至还会动手打她。她神态坚定的坐在了那里,充分做好了挨打挨骂的思想准备。没想到黄睿却哼的冷笑一声,说你本事大呀,搞起了集资,500万……还说是30万……你以为我是小孩儿,就信你的话?如果我今天不问,你还要给我演戏?
陈丽说:“我隐瞒你,也是怕影响你。我知道你心小,对人对事比较认真,有时候脑子是一根筋,给你说了,你要担心。我自己弄的摊子,我自己收拾,所以就没告诉你。”
黄睿立即大声说道:“那你收拾啊,为啥让人跟我要钱?”
陈丽一愣:“啥?找到了你跟前?谁找到了你跟前?”
“你别装蒜!”
陈丽见男人眼睛鼓得要蹦出来,说这四个字时嘴唇都在颤抖,就霍的站了起来:“你别管了,无论谁,再找到你跟前,干扰你们办公,你们就抓起来。毕竟这些钱是在贾三的手里,又不是我拿去挥霍了。万一不行,我就起诉,申请财产保全,看他往哪儿躲!”
陈丽像蹦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出了这番话。男人瞪着眼睛听完,就冷冰冰的说道:“那我就不管了。你弄下的这麻烦。你自己承担吧。我一分钱都不替你还!也不管你的事儿!你想咋整就咋整吧,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黄睿给媳妇放了狠话的第二天,就给那个女人还过去了15万,当然,这笔钱是他弟弟的公款。虽然在媳妇面前,他话很硬,貌似很绝情,但是,他知道媳妇筹措的这500万,不是一两个人的,以她的社会关系和人脉圈子,这500里至少有七八个人的钱。也就是说,这一两年时间里,她至少在七八个放贷者中间周旋,应付。作为女人,她的心理压力有多大?那是不用说的。怪不得他发现,媳妇最近动不动嘴皮发干,眼睛发青,她像背猴子似的,背上了债务,而且是替别人背的,她的眼睛能不发青吗?
作为丈夫,他不可能对眼前的困境无动于衷。但为了给媳妇制造一点颜色,他没有把给那个女人还钱的事儿告诉她,晚上也没回家,住在了单位。他要让这冰冷的沉默化作利刃,要让她在辗转难眠的夜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
对陈丽而言,向男人袒露那些遮掩已久的秘密后,心头反而卸下了一块大石。至少,她不必再戴着面具与对方周旋。毕竟,他是个警察,任凭贾三逃到天涯海角,也终究逃不出法网。想到这里,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仿佛在孤军奋战时,突然多了一位可靠的战友,与她并肩对抗那个共同的敌人。
但这个事过去没有几天呢,陈丽正在路上带学员时,接到了男人的电话,说黄平出事了,在医院,赶紧往医院走。
半个多小时后,陈丽和男人医院碰面了,他俩一同进了弟弟的病房,见老母亲已经来了,守在儿子病床跟前,无疑,是弟媳来医院时,顺便带来了老人。黄睿看到老人在场,心里有点生气,认为这个事不应该告诉老人,不能让小的受罪,老人再跟上受煎熬。又想到弟媳把老人带来,肯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就闷在心里,没吭声。
此刻,弟弟脸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输着液,看见自己,生气地背过了头。弟媳提着水壶进来,眼睛一扫,脸立马沉了下去,放下水壶就扭身出去了。老母亲大约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脸愁苦,看着大儿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这时陈丽讨好地问道:“妈,你咋来了?”
婆婆再也憋住不住了,冷冷地说道:“腿腕子都骨折了,我能不来吗?幸亏在平路上,如果到了山坡上,不是从沟里摔滚下了?明明知道我身体不好,硬生生把我往死里锥哩。”
一说起来,老人好像被气推着,一发不可收拾,就冠冕堂皇地骂了起来,嫌陈丽把她姑父的钱拿来放给了别人,把自个儿弄得屁股上冒烟,害的她这年纪了,家里日子还不得安稳。早知把日子过成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黄睿去上大学,当个农民多好,不会有这么多的烂账……
老人越骂越气,最后难过了起来,陈丽忙上前安慰,说:“我知道你为我姑父这笔钱,你心里堵,我已经闹下这麻达了,天塌下来我顶着,您老人家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如果倒下去了,我们当儿当媳妇的,就没奔头了。”
在媳妇的连连安慰下,老人缓过了一口气,声音蔫兮兮的说道:“医生说明早给平儿接骨,看得给接好。唉,人见伤筋动骨,可得卧床一百天哪。”
黄睿知道弟弟喝酒闯祸的原因,更理解母亲的心情,就主动安慰道:“我已经和刘希来商量好了,那600亩地继续拿。刘总明天就从北京飞回来了,后面的事我和刘总说。平平,你安心治病,妈,你也别太操心了,等会儿让陈丽把您送回去。”
在给刘平接骨期间,陈丽和婆婆、弟媳三人在走廊里等着。弟媳好像知道陈丽欠了好多债务,不时拿眼镜翻翻她,也不跟她说话,倒是把婆婆跟得很紧,婆婆只要站起来走动,她就搀扶着胳膊,看上去无比孝顺。
陈丽也知道自己现在困窘得跟流浪狗一样,她不敢在婆婆面前看手机,就坐在长椅上独自发呆。
“嫂子,平哥的手术还没结束吧?”
陈丽抬头一看,是黄睿的同事王小可。他的身边,站着陈丽的二舅妈,她手里提着一个灰色塑料袋子,一看就是医院的ct袋。陈丽看见舅妈,愣了一下,说:“舅母,你……你……”她的目光在王小可和舅妈之间来回扫视,感到诧异,好像在问,你俩认识?
“嫂子,你舅母来找黄所……他忙,让我带来找你……”王小可说这句话时,感到有点艰难,最后还是表达完整了。
原来,二舅妈知道跟外甥女要钱,外甥女还是推上走了,因为这两年,她前前后后已经提了几次了。要得紧了,陈丽就给点利息;不要了,陈丽就不没气了。所以,这次她直接去找了外甥女婿,尽管陈丽曾叮咛别让黄睿知道,她也知道她的钱是给了一个姓贾的大老板,但她没办法了。老汉查出了胃癌,急用钱呀。所以,她拿着病例报告,坐公交车去了黄睿的单位。
舅母告诉黄睿:“借给陈丽的20万,还是你二舅几十年来在街上收破烂打短工积攒的,当初被你媳妇取走时,我两个娃是知道的,现在老头病了,我咋在娃跟前开口呢?”舅妈说到悲情处,落泪了。
黄睿由于刚给高血压女人还了钱,弟弟又住了院,眼下弟弟包地的事儿还得进行,现在要让他再还债,肯定没有能力。但听到老人得了胃癌,他心里很痛苦,就把王小可叫来,让他带老人去医院找陈丽,说陈丽弄下这麻烦,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事情,让她看着办。
王小可这就开车将舅母拉到了医院。陈丽听说二舅患了癌症,愣在那里半天不吭声。二舅妈泪声泪气地问道:“丽丽,你二舅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总该想个法子呀……”
陈丽突然一把扯过王小可:“小王,怎么办呢?”
王小可有点为难:“我……我刚买了房子,也没钱啊……”
陈丽说:“如果我身上的人啥东西能卖,真想割得卖了……”
王小可一听,突然间觉得鼻子尖刺刺的发酸,却微笑道:“嫂子,我看你神经不太正常了……”说罢,转身离去。
陈丽呆立在那,一言不发,因为她感到头上的神经在突突的跳动……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凤冠出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