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药王谷中死寂无声,唯有山风穿过破败草庐的呜咽。
胡斐蹲身细查那行即将消散的药水字迹,指尖轻触门框,仿佛能感受到程灵素残留的温度。
五年前离别时,她也是这般决绝,将万千情愫凝成一句“保重”。
“字迹未干透,程姑娘应该离开不久。”袁紫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夜的沉寂。
她手持火折,仔细检查草庐四周,“这些人死状奇特,中的毒我从未见过。”
胡斐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地上七具尸体。
他们服饰各异,有商贾打扮,有农夫装束,甚至还有僧人模样,唯一相同的是右手虎口都有厚茧,显是常年握兵器所致。
“伪装成各色人物,却瞒不过练武之人的特征。”胡斐沉声道,用刀尖挑开一具尸体的衣襟,露出胸口一处暗紫色印记——七颗小星环绕海棠花的图案,与先前铁牌一模一样。
袁紫衣倒吸一口冷气:“七星堂的人死在自己的毒下?这是灭口,还是内讧?”
胡斐不答,快步走进草庐。
屋内药架倾倒,典籍散落,炼丹炉被打翻在地,炉中药渣尚未完全冷却。
他在狼藉中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堆被打碎的瓷瓶下发现了一枚银针。
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与山道上那枚七星镖的色泽极为相似。
“灵素从不使毒针。”胡斐喃喃道,将银针小心收好,“这定是闯入者留下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夜枭啼鸣,三长两短,极有规律。
袁紫衣脸色微变:“有人来了,不止一个,轻功都不弱。”
胡斐吹熄火折,二人隐入草庐阴影中。
不过片刻,七八条黑影如鬼魅般掠入谷中,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手持奇形拐杖。
他们在空地停下,检查那些尸体。
“都死了,中的是‘七星映月’。”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堂主的手段。”
老者冷笑:“那丫头逃不远,她中了我的五毒掌,撑不过三个时辰。”
阴影中,胡斐浑身一震,几乎要冲出去,被袁紫衣死死按住。
她轻轻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分头搜,她一定还在谷中。”老者下令,“记住,堂主要活的程灵素,死的对我们没用。”
黑影四散而去。
胡斐与袁紫衣交换眼神,默契地盯上了落在最后的一人。
待他经过草庐时,胡斐如猎豹般扑出,刀未出鞘,已点中对方要穴。
袁紫衣同时出手,接住软倒的身体,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们将那人拖到草庐后隐蔽处。
胡斐低声道:“我问你答,若有一句假话,立毙当场。”
说着解了对方哑穴。
那汉子惊恐地点头。
“程灵素现在何处?”胡斐刀锋抵住对方咽喉。
“不...不知道,我们也在找她。”
“七星堂为何抓她?”
“堂主要她配制七星海棠的解药,她不肯...”
袁紫衣插问:“你们堂主是谁?”
汉子眼神闪烁:“我...我没见过堂主真容,他总是戴着面具。”
胡斐手中微一用力,刀锋见血:“方才那老者是谁?”
“是...是五毒叟,堂主的心腹。”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五毒叟的怒喝:“在这里!追!”
胡斐一掌击晕那汉子,与袁紫衣向声音来处掠去。
谷底小溪旁,一道白影在树林间一闪而逝,虽迅捷无比,但步法已显踉跄。
五毒叟带着三人紧追不舍。
胡斐心中狂跳——那白影虽快,但他认出正是日间在山巅所见的身影!
“分开截击。”袁紫衣低语,已向左侧包抄过去。
胡斐直追五毒叟。
那老者轻功不俗,但带着三个手下,速度稍慢。
胡斐几个起落已追至身后,故意踏响枯枝。
五毒叟猛然回身,拐杖横扫:“什么人?”
胡斐不答,单刀出鞘,直取中宫。
他心系程灵素安危,出手便是胡家刀法精要,刀光如雪,将五毒叟团团罩住。
“好个飞狐!”五毒叟怪笑,拐杖诡异翻飞,竟不惧锋利刀锋。
杖头忽喷出一股绿烟,胡斐早有防备,闭气后跃,刀尖挑飞三枚无声无息射来的毒针。
另一边,袁紫衣已截住那三个手下。
她剑法轻灵,在三人围攻下游刃有余,故意引他们远离胡斐与五毒叟的战团。
“小子,为你今日多管闲事付出代价吧!”五毒叟狞笑,拐杖突变招式,杖影重重,每一招都带着腥风。
胡斐凝神应战,心中却记挂着那道白影。
拆到二十余招,他卖个破绽,诱使五毒叟全力一击,随即刀锋一转,削向对方手腕。
这一招险中求胜,正是胡家刀法的精髓。
五毒叟不料他变招如此之快,急退已是不及,手腕一痛,拐杖几乎脱手。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自林中射出,正中五毒叟后心。
老者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胡斐惊愕望去,只见林中白影一闪而逝。
他不及多想,快步上前检查,发现五毒叟后心插着一枚银针,针尾缀着细小的海棠花饰——正是程灵素平日所用的暗器!
“灵素!”胡斐向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却已不见踪迹。
此时袁紫衣也已解决三个敌人赶来:“你没事吧?我刚才看到...”
“是她。”胡斐握紧那枚从五毒叟身上取下的银针,“她出手救我,却不肯相见。”
袁紫衣检查五毒叟尸体,面色凝重:“这针上的毒好生厉害,瞬间毙命。程姑娘用毒之技,更胜往昔了。”
胡斐沉默不语,目光投向幽深的山林。
程灵素明明就在附近,为何避而不见?
她既然能出手相助,说明并非完全绝情,可又为何留下那警告的字句?
“我们先离开这里,七星堂援手很快就会到。”袁紫衣轻声道。
胡斐点头,二人迅速离开现场,找到一处隐蔽山洞暂避。
洞中,胡斐借着月光再次取出那枚海棠花银针,细细端详。
“我想不明白。”他终于开口,“灵素若需要帮助,为何不直接现身?若不想连累我们,又为何暗示我们前来?”
袁紫衣沉吟片刻:“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可记得五毒叟说她中了五毒掌,撑不过三个时辰?”
胡斐霍然起身:“我们必须找到她!她现在一定需要帮助!”
“胡大哥,”袁紫衣平静地看着他,“若程姑娘想被我们找到,刚才就会现身。她既选择隐匿行踪,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贸然寻找,反而可能给她带来危险。”
胡斐颓然坐倒,他知道袁紫衣说得有理。
程灵素医术毒术双绝,智慧更非常人可及,她如此行事必有深意。
可是想到她身负重伤,独自在荒山野岭中躲避追杀,胡斐便心如刀绞。
“七星堂...”胡斐握紧拳头,“这个组织神秘莫测,为何非要灵素配制解药?七星海棠不是早已绝迹江湖了吗?”
袁紫衣自怀中取出那块七星铁牌:“我这两日仔细研究过此物,发现它不仅是信物,更像是一把钥匙。”她指着牌边缘细微的齿痕,“而且,你闻这上面的气味。”
胡斐接过铁牌,隐约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与他记忆中程灵素药庐中的某种药材极为相似。
“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七星海棠的花香。”袁紫衣语出惊人,“铁牌长期接触过这种花,所以残留了香气。”
胡斐震惊:“难道七星堂不仅知道配方,还实际培育了这种毒花?”
“更可能的是,他们控制了一片野生海棠,但无法安全采集花毒,所以需要程姑娘的帮助。”袁紫衣分析道,“程姑娘不肯合作,他们便强行掳人。”
洞外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二人立即噤声,隐入黑暗。
只见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走过,白衣上有点点血迹,正是他们追寻的程灵素!
她走到洞前不远处的小溪边,俯身饮水,身形摇摇欲坠。
胡斐几乎要冲出去,却被袁紫衣紧紧拉住。
“等等,看。”袁紫衣极轻地说。
程灵素饮完水,突然转向山洞方向,轻声道:“胡大哥,袁姐姐,你们不必躲了,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胡斐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出山洞。
月光下,程灵素的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有一丝干涸的血迹,但眼神依然清澈明亮,与五年前别无二致。
“灵素,你...”胡斐一时语塞,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程灵素微微一笑,这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你们不该来的。七星海棠之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危险。”
“正因为危险,我们更不能让你独自面对。”袁紫衣也走出山洞,“程姑娘,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程灵素望着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却很快被决然取代:“明日午时,你们去三十里外的断肠崖,一切自会分明。但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不要再跟着我。”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几乎站立不稳。
胡斐急忙上前扶住,触手处只觉她浑身滚烫,显是重伤发烧。
“你伤得很重,让我们帮你。”胡斐急切道。
程灵素勉强站直,推开胡斐的手:“若你们真为我好,就按我说的做。记住,明日午时,断肠崖。在此之前,千万不要相信任何自称是七星堂的人...”
她的话突然中断,目光锐利地望向胡斐身后。
袁紫衣同时警觉转身,只见远处林中寒光一闪,是兵刃反射月光的光芒。
“快走!”程灵素低喝,袖中射出数点银光,射向林中。
随即传来两声惨叫。
她趁机推开胡斐,向相反方向掠去,身形虽不如平日灵动,却依然迅捷。
胡斐欲追,却被袁紫衣拦住:“让她去吧,她这是在保护我们。”
胡斐怔怔望着程灵素消失的方向,手中还残留着她臂膀的温度。
五年思念,相见却如此匆匆,连一句完整的问候都来不及说。
“她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胡斐痛苦地问。
袁紫衣轻叹一声:“因为她是程灵素,永远把别人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
二人回到洞中,相对无言。
明日午时的断肠崖之约,是真相大白之时,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程灵素那句“不要相信任何自称是七星堂的人”又暗示着什么?
胡斐握紧手中的海棠花银针,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一定要保护程灵素周全。
而袁紫衣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胡斐坚毅的侧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夜还很长,而黎明后的断肠崖之约,将揭开更加惊人的秘密。
程灵素独自在黑暗中蹒跚前行,她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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