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丛枯萎的荒草后,或是庭院另一侧那扇通往仆役杂院的月洞门阴影处,会极其迅疾地闪过一道人影。
那身影穿着鲜艳的绫罗绸缎,发髻高耸,点缀着华贵的珠翠。但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与其装扮极不相符的鬼祟与迅捷。
是柳如烟。
她总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些隐蔽的角落,只停留极其短暂的一瞬。那张原本娇艳明媚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无法掩饰的扭曲的嫉恨!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死死地、贪婪地穿透窗棂的破洞,钉在窗内那个枯坐的、银发黯淡的身影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凭什么这个“灾星”能得到父亲(尽管行为诡异)如此“特殊”的关注(赐下玉佩)?凭什么她还能安然地待在这个府里?自己才是柳府唯一的、真正的大小姐!这种怨毒如同野草般疯长,在她眼中燃烧,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但她的目光深处,除了嫉恨,似乎还潜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病态的窥探欲。她在窥探什么?是柳含烟的痛苦?是她被囚禁的狼狈?还是……那枚紧贴在她心口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荆棘玉佩?
每次窥视的时间都极短,几乎在柳含烟若有所觉、琉璃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之前,柳如烟的身影便会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疾地缩回阴影,消失不见。只留下窗外荒草丛一阵轻微的晃动,或是月洞门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却带着一丝酸腐的脂粉香气。
柳含烟有时会察觉到那丝不寻常的气息,茫然地侧过头,看向窗外的荒草或月洞门方向。但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她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空洞取代。颈间的玉佩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乎对她这短暂的“分心”感到不满,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沉滞的闷痛。
她重新转回头,继续凝视着窗外那小小的落花冢。
日复一日。 霜发少女枯坐如塑。 玉佩无声吮吸绝望。 院外嫉火悄然窥探。 东厢,这座以玉佩为枷锁、以剧痛为看守的囚笼,已然彻底画地为牢。
东厢的寂静,是带着霉味和尘埃的,沉重得能压弯脊梁。柳含烟枯坐窗前的日子,如同浸泡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唯有窗外那株垂死海棠偶尔飘落的残瓣,才能在这潭死水中激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涟漪。颈间那枚荆棘玉佩紧贴着肌肤,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汲取着她生命的热力和灵魂里那些无声呐喊的绝望,玉质内部那些盘绕的幽暗黑丝,在日复一日的孤独滋养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更加粗壮,如同在玉髓里无声蠕动的毒虫。
雨,是午后突然落下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敲打着破旧的窗纸,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很快便连成了线,织成了幕。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石板和庭院中荒草的枯叶,带来一种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窗棂透进的天光被雨水染得更加晦暗,陋室内弥漫着一股土腥气和更深的湿冷。
柳含烟依旧坐在窗边的矮凳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世界。雨水顺着窗纸的破洞渗入,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冰冷的水渍。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将单薄的身子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玉佩带来的沉重束缚。
就在这雨声潺潺、室内光线昏沉如傍晚的时刻——
“吱呀——”
一声刺耳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推门声,粗暴地撕裂了东厢的死寂!
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道鲜亮刺目的身影,伴随着一阵甜腻得发齁的脂粉香气和门外涌入的潮湿冷风,如同强行闯入灰暗世界的异色,突兀地出现在了门槛处。
柳如烟。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缎面褙子,映衬得那张精心妆点的脸庞愈发娇艳逼人。乌黑油亮的发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的凤头步摇,随着她略显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摇曳生姿。然而,这张明媚的脸上,此刻却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刻薄,那双描画精致的杏眼里,燃烧着赤裸裸的嫉恨之火,如同淬毒的针尖,瞬间就钉在了窗边那个银发黯淡、衣衫破旧的身影上。
“哟,我的好妹妹,姐姐我‘惦记’着你,特来‘问安’了。”柳如烟的声音又尖又亮,刻意拖长的尾音里,每个字都裹着蜜糖般的甜腻,内里却全是冰冷的毒刺。她迈着莲步,趾高气扬地踏入这间她平素避之不及的“晦气”之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扫视着陋室内简陋到寒酸的陈设。
柳含烟的身体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就绷紧了。如同受惊的刺猬,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后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窗框。琉璃色的眼眸抬起,望向门口那个光彩照人、却散发着强烈恶意的“姐姐”。冰雾在眼底凝结,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戒备。她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
柳如烟对她的沉默和戒备毫不在意,或者说,这正是她想要的反应。她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屋内游弋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墙角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矮几上——那上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柳含烟视若珍宝、仅有的几件旧物:一个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布老虎,是早已模糊的幼年记忆里,唯一与母亲温暖的怀抱相连的念想;一方素色的、绣工粗糙却整洁的手帕;还有一只小小的、陶土烧制的、造型憨拙的小鸟哨。
那是柳含烟在这冰冷囚笼中,仅存的、承载着一点点温度与念想的“锦灰堆”。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毒的笑意。她摇曳着走到矮几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保养得宜的手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审视垃圾的神情,轻轻拈起了那只布老虎。
“啧啧啧,”她夸张地摇着头,指尖用力地戳了戳布老虎褪色的眼睛,“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又脏又旧,一股子霉味!也就你这种没人要的‘灾星’,才会把这些垃圾当宝贝供着!”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锋,狠狠剜向柳含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柳含烟的身体猛地一颤!琉璃色的眼眸中,冰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柳如烟手中的布老虎,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柳如烟对她的反应似乎非常满意。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恶毒。她捏着布老虎,故意在柳含烟面前晃了晃,然后,像是突然“失手”一般——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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