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风岭又穿行了一日,清风终于走出了丘陵地带,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出现在眼前。官道上车马行人明显多了起来,时常有装载货物的马车辘辘驶过,也有像他一样徒步的旅人,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衣着气质不凡、佩戴刀剑的修士。
清风混在行人中,沿着官道继续东行。官道两旁开始出现大片的农田和村庄,人烟渐稠,距离凌山城应该不远了。
这天中午,他正在路边一棵大柳树下歇脚,喝水吃干粮,就看见官道远处,一个穿着月白色儒生服、头上扎着双髻、身后背着个几乎比她人还大的书箱的少女,正步履蹒跚地朝着这边走来。
那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但此刻却是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一边走一边拿着本书使劲扇风,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着什么文章。她那巨大的书箱看上去分量不轻,压得她腰都弯了几分,显得十分吃力。
清风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江湖路上,奇人异事多见不怪,一个独自出远门的小书呆子,虽然少见,但也不足为奇。
然而,那少女走到柳树下,似乎也打算歇脚。她费力地卸下书箱,靠在树干上,然后掏出一块手帕擦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坐在一旁的清风。
当她看到清风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道袍时,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露出一丝审视的神色。
清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起身离开,那少女却主动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股书卷气:“这位道长请了。”
清风只得回了一礼:“福生无量天尊。居士有事?”
少女上下打量着清风,一本正经地问道:“敢问道长,可知从此处往凌山城,还有多少路程?需行多久?”
原来也是去凌山城的。清风根据地图和自己的脚程估算了一下,答道:“据此约莫还有六七十里路,若脚程快些,傍晚时分当可抵达。”
“六七十里…”少女蹙起秀眉,掰着手指算了算,喃喃道,“一个时辰行十里,需六七个时辰…如今已是午时,岂不是要走到深夜?这可如何是好,夜间行路恐不安全,且错过了宿头…”
清风看她那副愁眉苦脸、认真计算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随口道:“居士何必拘泥于数字?大道朝天,迈步便是。走得快些,或许日落前就到了;走得慢些,便寻处地方宿营,天为被地为席,亦是逍遥。算计得太清楚,反而徒增烦恼。”
这本是清风随性而言,结合了师父那套“自在”的理论。没想到那少女一听,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瞪大了眼睛,反驳道:“道长此言差矣!《礼记·中庸》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行事岂能毫无规划?知其路程,方可合理安排行程,避免风险,此乃智者所为。似道长这般浑浑噩噩,走到哪算哪,岂非与荒野村夫无异?吾等读书人,当明理知行,格物致知,岂可效仿那率性妄为之辈?”
这一连串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砸得清风有点发懵。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引来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和一大套道理。
他本不想争辩,但看对方那副“你不对我得教育你”的认真模样,也起了几分少年人的好胜心,于是笑了笑,道:“居士熟读经书,令人佩服。不过,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过分算计,机心重重,反而失了本真,与道相悖。便如这赶路,知晓大致方向便可,若一味计较时辰里数,忽略了沿途风景,体会不到风雨冷暖,岂不是买椟还珠,舍本逐末?”
少女显然没料到这个小道士居然也能说出点道理来(虽然是道家歪理),愣了一下,随即小脸涨得更红,争辩道:“风景冷暖,不过是小道!唯有道理规矩,方是天地正途!儒家之道,在于匡扶世道,厘定秩序,岂是尔等道家避世逍遥、不分轻重可比的?”
清风见她抬出儒家道家之争,更觉有趣,想起了师父关于“一剑破万法”的歪理,便悠然道:“秩序固然重要,但若这秩序成了束缚人心的枷锁,不如一剑破之,来得痛快。我道家讲究的是逍遥自在,顺应本心,看似无为,实则无不为。便如我用剑,管你千般道理,万般规矩,我一剑过去,直指本源,问题自解。”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蛮横!”少女气得跺脚,“剑乃凶器,岂能与圣贤道理相提并论?治国平天下,靠的是仁政礼法,不是匹夫之勇!”
“哦?”清风挑眉,“若遇暴君苛政,仁政礼法不通,当如何?若遇外敌入侵,讲道理不管用,又当如何?还不是要靠掌中之剑,杀出个朗朗乾坤?”
“那…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终非王道!”少女词穷,但依旧梗着脖子坚持。
“所以说,道理是软的,剑是硬的。软硬兼施,方是正道。只一味讲道理,那是书呆子。”清风故意逗她。
“你说谁是书呆子!”少女彻底被点炸了,指着清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书箱都随着她的激动而晃动。
清风见她真急了,也觉得玩笑开过了,便收敛笑容,拱手道:“居士息怒,贫道一时妄言,并无恶意。只是觉得,道不同,亦可相为谋。赶路要紧,何必为此争执?”
少女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清风,但也没再继续争吵。她重新背起那个巨大的书箱,看样子是打算继续赶路了,虽然步伐依旧蹒跚。
清风看着她吃力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书呆子气是重了点,但一个人背这么重的书箱赶路,也不容易。
他起身,走到少女身边,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指了指前方,淡淡道:“一起走吧,好歹有个照应。至于道理…路上再辩不迟。”
说完,他也不等少女回应,便迈步向前走去。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费力地跟了上去。于是,官道上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小道士,和一个背着巨大书箱、气鼓鼓的小儒生,前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凌山城方向行进。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场意外的辩论暂时告一段落,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凌山城的轮廓,已经隐隐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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