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看着高城那副炸了毛的公鸡样,一点也不生气。
他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在高城看来,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高城,你别激动。”
袁朗慢悠悠地吸了口烟。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
“商量?”高城冷笑一声。
“你他妈管这叫商量?”
“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老子是傻子吗?”
“一个打电话过来,搬出省委书记,搬出我老爷子,说什么组织的需要。”
“一个跑过来,拿什么狗屁的军区演习,说什么部队的荣誉。”
“你们这他妈是商量吗?”
“你们这是在逼我!”
高城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两座大山夹在了中间,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地方政府,代表着“政治正确”。
另一边是军区王牌,代表着“军事荣誉”。
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
“看来,你那个市长小叔,动作比我还快啊。”
袁朗听完,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
“高城,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换成是我,我手底下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别人想来挖墙脚,我能直接拿枪把他给毙了。”
“但是,你得想明白一件事。”
袁朗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祁同伟这小子,他不是你高城一个人的兵。”
“他现在是国家的英雄,是全军的宝贝。”
“他这把刀,太快了,太锋利了。”
“锋利到,已经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钢牙大队,能藏得住的了。”
袁朗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高城那颗愤怒的头上。
让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是啊。
老袁说的对。
祁同伟这小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护着的新兵蛋子了。
他现在,是一块人人眼红的香饽饽。
是一把,所有人都想握在手里的,国之利刃。
自己想把他藏起来,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根本就不现实。
“可是……”高城的声音,还是充满了不甘,“他现在伤得那么重,医生说了,至少要躺三个月!”
“拿伤病当借口?”袁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
“高城,你这招,对付别人还行,对付我们,没用。”
“我们都很清楚,祁同伟那小子的身体,就是个怪物。”
“别说三个月,我估计,一个月,他就能活蹦乱跳地,下地打人了。”
“再说了,”袁朗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无论是我们老A的演习,还是你小叔那个棘手的案子,都不是明天就要办的。”
“我们有的是时间,等他。”
高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这两只老狐狸,给堵死了。
“老袁,你跟我说句实话。”高城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这次演习,真的非他不可吗?”
“非他不可。”袁朗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这次c军那边,派出来的人,不简单。”袁朗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带队的,是他们的王牌,‘狼牙’特种大队的副大队长,代号‘孤狼’。”
“这个人,我跟他打过交道。”
“是个狠角色。”
“战术素养极高,打法刁钻,不按常理出牌。”
“我们老A跟他交手过几次,互有胜负,谁也没占到便宜。”
“而这次演习,军委高度重视,几个老首长都会亲临现场观摩。”
“我们,输不起。”
“所以,我需要一个,比‘孤狼’更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去对付他。”
袁朗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祁同伟那间病房的门上。
“而祁同伟,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甚至,是唯一的人选。”
高城沉默了。
他知道,袁朗没有骗他。
能让袁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都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的对手,绝对不简单。
从部队荣誉的角度来说,他没有理由拒绝。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
他那刚挂断不久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还是高育良。
高城烦躁地,接通了电话。
“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
“城子,你先听我说完。”高育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这件事,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梁书记的意思。”
“梁书记说了,岩台市的这颗毒瘤,必须尽快拔掉。”
“这关系到,我们整个汉东省的,政治生态和长治久安。”
“这是一个,政治任务。”
“而赵瑞龙这个人的背后,水很深,关系网很复杂。”
“我们地方公安的力量,很难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前提下,把他拿下。”
“所以,我们需要一把,来自外部的,锋利的,干净的刀。”
“而祁同伟同志,就是梁书记,亲自选定的,那把刀。”
高育良的话,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高城的心上。
梁书记亲自点名。
政治任务。
这几个词,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好。”高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我……原则上,同意。”
“但是,他现在重伤在身,什么时候能去,我说了不算,得医生说了算。”
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这个自然。”高育良笑了,“我们不急,我们可以等。”
“另外,城子,这件事,你父亲那边,也已经点头了。”
“他让你,全力配合。”
高育良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碎了高城所有的幻想。
连老爷子都点头了。
自己,还能说什么?
挂断电话,高城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靠在墙上,点上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吸着。
“怎么?想通了?”袁朗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
“想通个屁。”高城骂了一句。
“一边是政治任务,一边是军事荣誉。”
“我他妈的,就是个被夹在中间的,受气包。”
“那……你打算怎么选?”袁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选?”高城苦笑一声,“我现在还有的选吗?”
“两边都是大爷,我哪边都得罪不起。”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要不……你问问他自己?”袁朗突然提议道。
“问他?”高城愣了一下。
“对啊。”袁朗理所当然地说道,“他是当事人,他有权选择,自己想走哪条路。”
“再说了,以那小子的脑子,说不定,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袁朗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高城脑中的迷雾。
对啊!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自己在这里愁得头发都白了,怎么不问问那个妖孽本人的意见?
以他那个不吃亏的性子,和他那个比猴都精的脑子。
说不定,真能从这两难的局面里,找出一条,花路来?
想到这里,高城猛地掐灭了烟头,转身就朝着祁同伟的病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他要看看,他手底下这个最妖孽的兵,这次,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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