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这间套房在龙老爷子和赵立春离开后,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死寂。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恋恋不舍地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祁同伟依旧坐在那张黄花梨木的书桌前,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他面前那杯由龙老爷子亲手泡的顶级大红袍已经凉透了。
茶香散尽,只剩下一杯苦涩的褐色液体,像他此刻的心情。
部队回不去了。
钢牙、老A,那些他亲手缔造的传奇,那些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兄弟,都将成为他生命中一段只能被封存在记忆里的滚烫过往。
他被夺走了手中的枪。
被拔掉了獠牙。
被关进了一个名为“规则”和“秩序”的、更广阔却也更坚固的笼子。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在战场上肆意挥洒热血与才华的兵王。
他将成为一名学生,一名预备警察。
他需要去学习如何在法律的框架内,与那些隐藏在阳光下的罪恶进行一场更加复杂、也更加束手束脚的漫长战争。
这是一种胜利吗?
祁同伟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疲惫。
像一个连续奔跑了几千公里、终于冲过终点线的马拉松选手,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灵魂都在颤抖。
他赢了。
他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逼迫那只盘踞在汉东上空的巨兽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赵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将在十年内彻底退出汉东的政治和商业版图。
赵瑞龙、赵立德,这两个曾让他感到恶心的名字,将像两条丧家之犬被驱逐出境,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伤害过他家人的地痞流氓都将得到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那些曾经为赵家充当保护伞的官员,也将在接下来的反腐风暴中被一一清算。
从结果上看,他几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也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他作为一名军人的身份和荣耀。
这就是代价吗?
祁同伟端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又一次被轻轻地敲响了。
祁同伟以为是送晚饭的护工。
“进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门开了。
走进来的人却让他有些意外。
是高天国。
这位A军区的最高指挥官,此刻却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将校呢常服。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深蓝色夹克,和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裤。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大叔。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
但那双总是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看到祁同伟的瞬间,却亮起了一股欣慰和歉疚交织的复杂光芒。
“军长。”祁同伟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
“坐下!”高天国快步走上前,伸出那只据说能拍碎砖石的大手,却只是轻轻地按在了祁同伟的肩膀上。
那只手很稳,也很重。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也带着一股长辈对晚辈的无言安抚。
“臭小子。”高天国拉过一张椅子,在祁同伟的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最普通的“红塔山”。
他递给祁同伟一根。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高天国帮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雾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都知道了?”高天国问道。
“嗯。”祁同伟点了点头。
“心里是不是很不服气?”
祁同伟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吸了一口烟。
那辛辣的烟气呛得他有些咳嗽。
高天国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同伟,我知道你委屈。”
“我也委屈。”
“我高天国带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
“我从来没像这几天一样这么憋屈过。”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无力。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手底下最优秀的兵被人当成棋子摆布。”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该被千刀万剐的畜生,因为一笔肮脏的交易而逃脱了应有的惩罚。”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知道吗?”高天国的眼圈有些发红,“在接到【天谴】指令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带着我的A军直接冲进京城!”
“我他妈的想问问那些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老东西们!”
“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兵!”
“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军人的荣誉和尊严是什么!”
高天国的话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祁同伟的心上。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一向以铁血和强硬着称的将军,此刻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但是,我不能。”高天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我的身后站着整个A军区几十万将士。”
“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冲动,而把他们全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我只能妥协。”
“我、和袁朗那个老狐狸,还有你那个在政法系统刚刚站稳脚跟的老师高育良。”
“我们三个人跟龙老、跟赵立春,在棋盘外面又下了一盘棋。”
高天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要保赵家的根,要保赵立春的体面。”
“可以。”
“但他们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赵家必须滚出汉东。”
“所有跟赵家有牵连的不干净的人和事,都必须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而你,祁同伟。”高天国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必须活着。”
“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们不让你再回部队。”
“可以。”
“那他们就必须给你一个同样能让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一个不受任何人掣肘的舞台。”
“京州市公安局副局长,二级警监。”高天国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位置是我和袁朗从他们手里硬生生抢过来的。”
“我们就是要告诉他们。”
“我高天国的兵,就算脱了军装也一样是龙!”
“到哪里都能翻江倒海!”
祁同伟听着他那充满了霸气和维护的话,心里那块早已冰封的坚冰。
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
一股久违的暖流从他的心底涌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背后始终站着一群愿意为他遮风挡雨的长辈和兄弟。
“军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叫我军长。”高天国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以后就叫我伯父吧。”
他站起身,走到祁同伟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
“你这次虽然冲动了点。”
“但是打得很漂亮。”
“你没有给我们钢七连丢人。”
“你是我高天国这辈子最骄傲的兵。”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却又带着一丝英雄迟暮的萧索。
祁同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圈也红了。
他知道为了保住自己,这位一向视荣誉如生命的将军,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妥协。
他将手里的那根烟狠狠地吸到了尽头。
然后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那片已经被彻底被黑暗笼罩的天空。
他的脸上重新燃起了那股熟悉的自信和张扬。
部队回不去了。
那又如何?
枪被收走了。
那又怎样?
只要他祁同伟还活着。
只要他心中的那团火还没有熄灭。
那他到哪里都是战场!
他到哪里都能成为王!
汉东。
京州。
公安局。
一个新的更大的棋盘,已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而他将成为这个棋盘上最令人胆寒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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