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在梁璐那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中,整个汉东大学的校门口,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这几个漩涡中心的人物之间,来回游移。
那个瘫软在地,眼神怨毒如蛇的梁璐。
那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卑微到尘埃里的李玲玲和她的两个孩子。
那个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如纸,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陈阳。
以及那个站在所有风暴中心,刚刚才从暴走失控的边缘被强行拉回,此刻身上那股滔天杀气虽已收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与孤绝的祁同伟。
这是一幅何其荒诞,又何其悲凉的画面。
一场本该是充满了祝福与希望的毕业典礼,一场本该是天之骄子加冕新王的盛大开端。
却在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最狗血、最残酷的伦理修罗场。
高育良和陈岩石,这两位在汉东省政法系统跺一跺脚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此刻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心中充满了无力和后怕。
高育良后怕的是,他差一点就亲眼看着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门生,这个他寄予了无限厚望,甚至将他视为自己政治生命延续的年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掐死省委副书记的女儿。
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不仅仅是祁同伟一个人的毁灭,更是他高育良政治生涯的终结。
而陈岩石后怕的是,他差一点就亲眼看着自己刚刚才认可的准女婿,在自己女儿的面前,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看着自己那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女儿,心中那份刚刚才对祁同伟建立起来的欣赏和信任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一种对女儿未来的深深的担忧。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个年轻人,以为自己可以驾驭这把锋利无比的刀。
可他现在才发现,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根本就不是一把刀。
这是一头被锁在人性枷锁里的洪荒凶兽。
一旦枷锁破碎,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吞噬掉眼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把她带走!”陈岩石的脸色铁青,他对着身边的警卫员,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低吼道。
两名警卫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还在地上剧烈咳嗽的梁璐架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梁璐疯狂地挣扎着,她那张印着鲜红指印的脸,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得不成样子,“祁同伟!你这个杂种!你给我等着!我爸不会放过你的!我们梁家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把小刀,刮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祁同伟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锁在不远处的陈阳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阳阳,你听我解释。
阳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阳阳,你相信我。
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眼前这血淋淋的、无法辩驳的事实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他能解释什么?
解释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的?
可那张脸,那双眼睛,那血脉里无法割舍的联系,又该如何解释?
解释他不知道李玲玲的存在?
可那个女人,那个在他最青涩的岁月里,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女孩,又该如何从他的生命里抹去?
他无从解释。
也无法解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陈阳,在母亲王馥真的搀扶下,像一朵被暴风雨彻底摧残了的娇嫩花朵,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那辆属于陈家的奥迪A6。
车门关上。
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他和她的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
透过那深色的车窗,他仿佛还能看到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那双曾经只要看到他就会笑得像月牙儿一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破碎的、空洞。
车子缓缓启动。
带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阳光。
祁同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活生生地掏空了。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周围的议论声,指点声,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天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祁副厅长竟然是这种人!”
“是啊,太可怕了,这边刚跟陈家的千金结了婚,那边连私生子都找上门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梁家和陈家,都不是好惹的,这祁同伟怕是要完蛋了。”
那些声音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钻进他的耳朵里。
但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的黑暗。
“同伟……”
高育良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位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省委常委此刻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词穷。
他能说什么?
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在这种人赃并获的局面下,任何的安慰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老师。”
祁同伟缓缓地转过头。
他那双刚刚还充满了滔天杀意和无尽痛苦的眼睛,此刻已经重新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慌。
“我没事。”
他说。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了那个还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的李玲玲面前。
他弯下腰,伸出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李玲玲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同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只是想带孩子来看看你……”
“我没想过要破坏你的生活……我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充满了卑微的解释。
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
轻轻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又蹲下身。
看着那两个因为害怕,而紧紧地躲在母亲身后,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偷打量着他的小男孩。
他看着他们那酷似自己的脸。
看着他们那充满了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渴望与恐惧的复杂的眼神。
他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揪紧了。
他伸出手,想去摸摸他们的小脸。
那两个小男孩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向后缩了缩。
祁同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站起身,脱下了身上那件笔挺的、象征着无上荣耀的一级警监礼服。
然后,他将它披在了只穿着一件单薄连衣裙,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李玲玲身上。
那件宽大的、带着他体温的警服将她和两个孩子都包裹了起来。
像一个移动的、小小的堡垒。
“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带你们回家。”
他说。
说完,他一手一个,将那两个还有些抗拒和害怕的小男孩抱了起来。
那两个小小的身体很轻,却又很重。
重得像两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抱着他们,转身,迈开步子。
一步一步地朝着人群外那辆一直在默默等待着他的黑色红旗车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依旧挺拔,却又充满了说不出的悲壮和萧索。
高育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个惊才绝艳的学生。
他的那条本该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通天大道。
在今天被彻底地斩断了。
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梁家的疯狂报复。
是陈家的彻底决裂。
是整个汉东官场那无尽的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
他还能扛得住吗?
高育良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
汉东的天又要变了。
而这一次风暴的中心不再是别人。
正是他自己最看重、也最担心的学生。
祁同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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