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没有拆掉那副绞索。
他以绞索为核心,用更纤细繁密的蛛丝,在周围细细编织。
一朵朵盛开的、晶莹剔透的玫瑰,便在他指间绽放——那些玫瑰的荆棘,正是绞索本身。
蛛丝在他指尖流淌,不再是麻木的重复,而是浸透着美感的创作。
几分钟后,一件完美到令人心碎的艺术品,在他手中诞生。
它既是死亡的符号,亦是美的化身。
它没有抹去绝望,而是将绝望,淬炼为凄美的永恒,凝固成艺术。
那个蜘蛛侠,望着手中的作品,眼角滑落一滴泪。那不是悲伤的泪,也不是喜悦的泪。
那只是……一滴泪。
一个封闭的系统,终于有了第一个输出。
“你……”
维特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未被这近乎神迹的景象震撼,反倒被其背后的逻辑牢牢吸引,
“你没有给予他快乐。你只是……给了他的痛苦……一个‘意义’。”
“我给予了‘平衡’。”
高士奇纠正道,
“绝望是一种能量。将其压制,只会导致系统崩溃。正确的做法,是为它提供一个输出端,让其转化为另一种形式。”
“现在,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在‘创造’的人。这个系统,有了新的变量。”
维特沉默了。
他凝视着那个抱着蛛丝艺术品、默默流泪的蜘蛛侠,眼中闪过,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恰似棋手穷尽所有棋谱后,骤然撞见一个无从计算的新开局。
“有意思。”
维特缓缓从他的废铁王座上站起。
这是数十年来,他头一次为一个外来者起身,
“你的‘平衡’是种有趣的算法,却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你以为这个系统,需要‘修复’。”
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来我的‘卡纳克’。我让你看看我的数据,看看为了这‘停滞’的和平,我计算并舍弃了多少种‘未来’。”
“你会明白,我选的从不是最好的结果,而是唯一能规避最坏结局的路径。我的‘胜利’无关情感,只是数学上的最优解。”
他没有发起攻击,而是抛出了辩论。
他不想摧毁高士奇,只想说服他,
想让这位新生的“神”,理解并认同他的逻辑——若连“神”都颔首,他的“胜利”,才算是真正无可辩驳的“完美”。
这陷阱,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阴险。
“别去。”
托尼的声音在高士奇和马特脑海中响起,
“他在试图给你植入他的‘操作系统’,想污染你的核心逻辑。”
马特却“听”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听见了维特平静表象下,
那片深不见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独——一个独自背负弥天大谎的人,这世上最孤独的灵魂,终于寻到了,可能理解他的“同类”。
高士奇望着维特,那双交织着矛盾的眼睛里,没有情绪波澜。
“‘数据’,不过是过去的记录。”
他平静开口,
“而‘平衡’,是对未来的创造。你的‘最优解’,建立在一个已然封闭的数据库上。我的到来,为这数据库添了一个无从计算的参数。”
他应下了维特的邀请。
“带路。”他说,
“让我看看,一个凡人如何将自己,铸造成一座无法逾越的、属于过去的丰碑。”
维特笑了。
那是个真诚的笑,带着棋逢对手的释然。
他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他们脚下的广场连同周围破败的建筑,都像融化的蜡般沉入地下。
他们到达了无垠的冰雪南极——远处,一座由黑色玻璃与钢铁构筑的未来感堡垒,正静默矗立在风雪之中。
卡纳克。
奥兹曼迪斯的圣殿,亦是他的坟墓。
考题的第一阶段,落幕了。
此刻,是两位“出题人”之间,关于“世界定义权”的真正论证。
卡纳克内部,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暖意。
空气冰冷稀薄,仿佛连分子都经过精心计算,不多不少,恰好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
这里是思想的圣殿,也是情感的陵墓。
墙壁、地板、天花板,皆由一种光滑得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色材料筑成。
行走其间,仿佛漂浮在一片纯粹理性的虚空里。
维特走在前方,他的脚步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
他没有介绍,也没有炫耀——这座堡垒本身,便是他最雄辩的宣言。
他们走进一个巨大的球形中庭。
没有屏幕,没有控制台,整个空间的内壁,就是显示器。
当他们踏入中心,维特停下了脚步。
“我的论点,无需语言修饰。”
话音刚落,整个球形空间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数据洪流淹没。
那不是影像,而是更本质的存在:
是可能性,是概率,是无数条通往毁灭、被计算后舍弃的未来。
托尼的战甲AI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
这股信息流绕过他所有防火墙,径直灌入意识——
他看见父亲霍华德·斯塔克在核爆火光中,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科技毁灭世界;
看见史蒂夫·罗杰斯在生化武器肆虐成焦土的欧洲,孤独地举着盾牌,面对亿万同胞的枯骨;
看见自己穿着最强大的战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地球因资源枯竭分崩离析,最终在内战中化为宇宙尘埃。
这些不是幻觉。
这是数学。
是基于他们世界的初始参数,经维特这台人形超级计算机推演而出的,概率高达99.9%的结局。
马特·默多克则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毫无用处。
他“听”到的,是数十亿个本应存在的,充满了痛苦、尖叫、祈祷与诅咒的灵魂,
在被维特的“和平”方案抹去前,所发出的集体哀嚎。
那是创世级别的痛苦——一种为避免更大痛苦而必须施加的、如外科手术般冰冷的残忍。
这不止是说服,更是精神与逻辑层面的暴力。
维特正用他那由无数悲剧堆砌而成的,无可辩驳的“正确”,碾压着他们的意志。
唯有高士奇,静静伫立。
他那双交织着矛盾的眼睛,望着这数据洪流,仿佛在审视一行行代码。
他既能触摸到其中裹挟的、属于“创造”的千万种悲剧,
亦能看穿其背后,那属于“终末”的冰冷数学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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