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爱上痛苦本身。”高士奇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天才的光芒，
“是爱上‘身为斗争者的自己’！是爱上‘身为独一无二的个体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看着安娜和涟漪，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让那个疯狂导演都为之侧目的剧本，在他脑中成形。
“我们要举办一场庆典。”他一字一句地说，
“一场……属于所有‘假面之人’的，庆祝我们自身‘疯狂’的庆典。”
安娜和涟漪都愣住了。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关头，举办庆典？
“听我说，”高士奇的语速越来越快，
“那个‘沼泽’的诱惑，来自于对‘自我’的厌倦。那些被植入了异星灵魂的族人，他们每天都在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他们很累。”
“但是，如果我们不把这当成一种‘扮演’，而是一种‘恩赐’呢？如果我们告诉他们，你们不是疯了，你们只是……被选中的‘艺术家’？”
“我们要举办一场【万灵假面节】。”
“在庆典上，所有‘假面之人’，都必须戴上代表自己内心疯狂的、最夸张的面具。”
“‘筑塔者’，可以尽情地展示，他那充满了神圣几何学的建筑模型。那个‘守秘人’，可以向所有人讲述一个他编造的、最离奇的秘密。那个被植入了翼族灵魂的，可以表演一段他记忆中的天空之舞。”
“我们要让他们，把内心的疯狂，以‘艺术’的形式，尽情地、骄傲地，释放出来！”
“我们要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每一个人的‘与众不同’，不是诅咒，而是这个文明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们对抗‘千篇一律’的沼泽的，最华丽的武器！”
安娜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高士奇的意图。
这是一场文化上的“疫苗接种”。
通过一场狂欢，让所有人意识到，“做自己”的乐趣，从而对“失去自我”的沼泽产生免疫力。
涟漪则在短暂的思考后，指了指地上那个代表“基岩”的圆圈——断牙。
“王，不会允许。”她的精神传讯，简洁而又一针见血。
一场属于反抗者的，庆祝疯狂的集会，这在任何一个暴君看来，都是最直接的挑衅。
“他会的。”高士奇的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因为，我会去说服他。我会告诉他，这不是庆典，这是一次……‘军事演习’。”
第二天，高士奇独自一人，走出了地下隧道，坦然地，走向了那座“虚空浅滩号”的王座。
断牙巨大的身影，投下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它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唯一敢直视自己的，渺小的生物。
“你来做什么，假面的‘信使’？”断牙的声音，如同巨石摩擦。
“我来，是为了向您，伟大的王，献上一份让您的王国更加稳固的‘礼物’。”
高士奇不卑不亢地说。
他将【万灵假面节】的计划，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讲给了断牙。
“王，您的敌人，是那些藏在阴影中的、看不见的密谋。但如果您允许他们，在指定的日子，将他们的‘疯狂’，以一种可笑的戏剧方式，‘表演’出来呢？”
“那样，他们所有的阴谋，都将在您的注视下，变成一场透明可笑的滑稽剧。”
“您将成为这场戏剧唯一的、最高贵的观众。他们的每一次‘反抗’，都将成为取悦您的娱乐。他们的疯狂，将被彻底地‘符号化’、‘无害化’。这，才是最高明的统治，不是吗？”
“而且，”高士奇话锋一转，指向了远处那片墨绿色的浓雾，
“您真正的敌人，在那里。那个试图将您和您的王国，都变成一滩烂泥的怪物。”
“而这场庆典，将是对它最响亮的嘲讽。我们将用最喧闹的个体狂欢，来彰显您所建立的‘秩序’的伟大。告诉它，在这个王国里，就连疯狂，都必须按照王的规矩来！”
断牙沉默了。它那属于远古兽魂的思维，无法完全理解这套复杂的政治话术。
但它听懂了几个关键词：“取悦”、“观众”、“最高明的统治”、“嘲讽敌人”。
这听起来……很不错。
它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批准了这场荒唐的“军事演习”。
【万灵假面节】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部落。
起初是困惑，随后是压抑已久的、爆发式的狂喜。
“假面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这场，属于他们自己的庆典的筹备之中。
庆典之夜，在天空中那颗“圣贤之星”温柔的光芒下，拉开了帷幕。
部落中央的空地上，一座由“筑塔者”设计的、用发光藤蔓和兽骨搭建的，充满了后现代风格的怪诞舞台，拔地而起。
所有“假面之人”都戴上了用泥土、羽毛和彩色矿石制作的、代表着自己内心灵魂的面具。
有的面具狰狞，有的面具悲伤，有的面具则抽象到无法理解。
断牙高高地坐在它的王座之上，像一个真正的君王，冷漠而又好奇地，俯瞰着下方这场，它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盛会。
庆典开始了。
第一个登台的，是一个被植入了“末日诗人”灵魂的生物。
它戴着一个流着血泪的面具，用抑扬顿挫的古怪音调，吟诵着一首关于星辰熄灭、宇宙沉寂的悲歌。
它的诗句晦涩难懂，却充满了宏大末日般的美感。
台下的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壮丽的毁灭。
紧接着，那个被植入了翼族灵魂的生物登台。
它戴着羽毛面具，在舞台上，跳起了一段轻盈而又充满力量的舞蹈。
它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模仿气流的盘旋、云层的翻涌。
它在用身体，向这些从未见过天空的同伴，讲述着关于“飞翔”的故事。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守秘人”。
他戴着一个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漩涡的面具，走上舞台。
他没有表演，只是用充满了神秘感的声音，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两个太阳”的古老传说。
他说，在很久以前，世界有两颗太阳，一颗带来白昼，一颗带来黑夜。
它们是兄弟，却因为嫉妒而互相争斗，最终双双陨落，才有了现在这个没有太阳的世界。
这个故事，真假难辨，却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涟漪更是立刻拿出树皮卷，将这个从未被记录过的“创世神话”给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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