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夜宴的灯火与喧嚣散去，留下的唯有边塞寒夜的清冷与沉寂。沈墨随着那名陌生的黑影，穿过重重戒备森严的廊庑，走向王府深处。沿途岗哨林立，暗处气息隐伏，这座王府的守卫之严密，远超寻常府邸，更像是一座军事要塞的中枢。
引路的黑影沉默寡言，步履轻捷，显然也是军中好手。最终，他在一处位于僻静角落、外观古朴无华的书房前停下，躬身示意：“王爷在里面等候，沈公子请。”
沈墨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简洁，与王府正厅的宏大威严截然不同。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各类典籍与卷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种陈年木料的气息。北靖王朱擎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北疆堪舆图前，图中山川险隘、城池堡垒标注得极为详尽，甚至还有一些用朱笔勾勒出的、代表异族动向的箭头。
听到脚步声，朱擎缓缓转过身。他已换下宴席时的常服，穿着一身更为利落的玄色劲装，少了些许藩王的雍容，多了几分军旅统帅的干练与锐利。他屏退了引路的黑影，书房内只剩下他与沈墨二人。
“沈公子，请坐。”朱擎指了指一旁的檀木椅，自己则在那张堆满军务文书的宽大书案后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墨，不再有宴席上刻意流露的温和或威压，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冰冷的审视。
“深夜相邀，扰了沈公子清静，还望见谅。”朱擎开门见山，语气平淡，“有些话，在宴席之上，不便明言。”
沈墨在他对面坐下，神色不变：“王爷但讲无妨。”
朱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案上，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直视沈墨：“沈公子，本王知你并非池中之物，也绝非甘于平庸之辈。宴席上那些关于功名利禄的说辞，不过是试探罢了。你拒绝，在本王意料之中。”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深沉：“你真正在意的，是沈家的血海深仇，是‘守夜人’湮灭的真相，是这山河社稷图背后隐藏的秘密，还有……如何护得你身边那位林姑娘的周全。本王说得可对？”
沈墨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朱擎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所有的心事。这位北靖王，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洞察人心。
“王爷明察。”沈墨不置可否。
朱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些……更实际的交易。”他不再绕圈子，“本王可以为你提供庇护，让林姑娘在此安心养伤，无人敢扰。同时，北靖王府掌握的一些关于当年沈家惨案、关于守夜人、甚至关于前朝覆灭的隐秘卷宗，也可以对你开放。”
条件极其诱人。但沈墨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什么？”沈墨直接问道。
“代价？”朱擎轻笑一声，目光再次落回那幅北疆堪舆图上，手指轻轻点向图中一片被特意用深色标注的、位于极北之地的广袤区域，“本王需要力量，沈公子。不仅仅是军队的力量，更是……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灼热：“塞外异族，近年来屡得诡异巫术相助，战力大增，边关将士死伤惨重。朝中阉党，与幽冥殿等江湖邪派勾结，窥伺神器，祸乱朝纲。本王虽有精兵猛将，但面对这些超乎常理的力量，有时亦感力不从心。”
他重新看向沈墨，目光灼灼：“守夜人传承，尤其是你沈家的惊蛰指，乃至那卷山河社稷图中可能蕴藏的力量，正是本王所需！本王希望，沈公子能助本王，破解这些力量，或者说……掌控它们！”
他终于道出了真正的目的！他看中的，不仅仅是沈墨这个人，更是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力量”！
沈墨心中震动，面上却依旧沉静：“王爷未免太高看沈某了。守夜人传承残缺，山河社稷图奥秘难解，沈某自身尚且摸索不清，何谈助王爷掌控？”
“无妨。”朱擎摆了摆手，显得成竹在胸，“本王自有办法。王府之中，网罗了诸多奇人异士，精通机关、阵法、医药、乃至上古秘术。只要沈公子愿意合作，倾王府之力，何愁不能解开其中奥秘？届时，力量共享，大业可成！”
他的话语充满了自信与煽动性，仿佛一幅宏大的蓝图已在眼前展开。
然而，沈墨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近乎疯狂的偏执。这位北靖王，对力量的渴望，已然超乎寻常。
“若沈某……依旧不愿呢？”沈墨缓缓问道，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朱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那双虎目之中，不再有之前的招揽与热切，只剩下如同塞外风雪般的冰冷与压迫。
“沈公子是聪明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应该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这镇北关，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他微微抬手，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空：“本王能给你们庇护，自然也能……收回这份庇护。届时，不仅幽冥殿、五仙教、东厂会闻风而至，恐怕这北疆千里沃野，也将再无二位立锥之地。”
赤裸裸的威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沈墨缓缓站起身，目光与朱擎毫不避让地对视。惊蛰内力在体内悄然流转，虽未外放，但那股破开沉寂、唤醒生机的剑意，已在他周身凝聚。
“王爷是在威胁沈某？”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锋芒。
朱擎也站起身，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铁血气概轰然爆发，与沈墨的剑意悍然对冲！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书架上的典籍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非是威胁，”朱擎一字一顿道，“而是陈述一个事实。沈公子，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极致之际——
“报——！”
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一名亲兵不顾礼仪，直接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惶：“王爷！驿馆方向传来消息，林……林姑娘她……她突然呕血昏迷，气息急剧衰弱！”
什么？！
沈墨脸色骤变，周身凝聚的剑意瞬间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恐慌！他再也顾不得与朱擎对峙，身形一晃，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书房，直奔驿馆方向！
朱擎看着沈墨瞬间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但随即又被一丝疑虑取代。他挥退亲兵，独自立于堪舆图前，眉头微蹙。
“呕血昏迷……是伤势反复，还是……”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苏医女的药，按理说不该如此……”
而此刻，沈墨已如同疯魔般冲回驿馆。房间内，林清音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唇边残留着刺目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比之前受伤时更加严重！
“清音！”沈墨冲到床边，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内力不顾一切地涌入她体内，却发现她经脉之中，多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阴寒的异种气机，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
是毒？！还是别的什么？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扫过房间，最终落在桌案上那碗尚未喝完的、由苏医女留下的汤药上！
是药有问题？还是……有人在药之外，又动了手脚？
北靖王？为了逼他就范？还是这王府之中，另有他人想要林清音的命？
巨大的愤怒、恐慌与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将沈墨淹没。他看着林清音奄奄一息的模样，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家族被灭、无力回天的血夜。
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逆转生死、荡平一切阴谋的力量！
而在他因极度愤怒与绝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源自惊蛰玉传承碎片中、关于极北之地某种禁忌力量的模糊信息，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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