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藏书阁走水了！快救火——！”
尖利的呼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寂静的永和宫炸开。林清音猛地从地上站起，快步到窗边，只见不远处一座殿宇上空已窜起赤红的火舌，浓烟滚滚，将半个夜空染成不祥的橘红色。锣声、脚步声、惊慌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原本秩序井然的宫廷瞬间陷入了混乱。
火光映照下，林清音的心跳骤然加速。是意外吗？还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阿吉离去的身影，以及袖中那枚来历不明的蜡丸。这场火，来得太巧了！
看守她耳房的那两名粗使宫女也慌了神，探头向外张望，脸上写满了恐惧，似乎忘了自己的职责。
机会！
林清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混乱是最好的掩护，她必须趁此机会，找到吕谨，完成交易！沈墨等不了三天！
她不再犹豫，迅速将血书和蜡丸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耳房的门。外面人影幢幢，太监宫女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跑，提着水桶、端着铜盆，呼喝着冲向起火的方向，无人留意这个从偏僻耳房跑出来的“小宫女”。
她压低身子，凭借着之前记下的模糊路径和对宫廷布局的本能直觉，逆着慌乱的人流，朝着司礼监衙门的大致方向潜行。浓烟随风飘散，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也为她提供了更好的遮掩。
越靠近司礼监区域，混乱程度稍减，但守卫明显更加森严。巡逻的侍卫增加了数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林清音不得不借助假山、廊柱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前进。
在一个拐角，她险些与一队匆匆赶来的侍卫撞个满怀。她慌忙缩身躲到一座石灯幢后面，屏住呼吸。
“快！保护千岁爷要紧！其他人去救火，你，带一队人守住司礼监外围，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一个侍卫头领急促地吩咐着。
“头儿，听说火势是从藏书阁内部起来的，有点邪门啊！”
“少废话！干好你自己的事！”
侍卫们脚步声远去。林清音心中凛然，火势邪门？难道真不是意外？她不敢多想，趁着守卫交接巡视的间隙，如同灵猫般窜过甬道，靠近了那座看似平静、实则戒备森严的司礼监衙门。
衙门口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带刀侍卫，眼神锐利，如同门神。直接闯进去绝无可能。
她绕到衙门侧后方，这里有一排低矮的值房，似乎是供低级太监休息之所。此刻，大部分太监应该都被调去救火或加强巡逻了，这里反而显得空荡。她注意到其中一间值房的窗户虚掩着。
咬了咬牙，林清音悄无声息地潜到那扇窗下，轻轻推开，翻身而入。屋内陈设简单，空无一人。她不敢停留，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观察。
外面是一条连接衙门主建筑与值房的回廊。回廊尽头，似乎是一间书房，门紧闭着，但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冲天的火光。那身影，赫然正是吕谨！
他竟然没有去安全的地方躲避，反而独自留在这里？
林清音心一横，正欲推门而出，直接去叩响那书房的门。然而，她的手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栓，异变陡生！
回廊另一侧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掠出两道黑影！他们身着夜行衣，动作迅捷如豹，手中窄长的利刃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目标直指书房窗口的吕谨！
是刺客！趁着火灾引发的混乱，潜入行刺！
林清音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那两名刺客配合默契，一人直扑窗口，另一人则警惕地守护侧翼。眼看那淬毒的刀尖就要破窗而入——
一直背对着窗口的吕谨，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那刀尖即将触及窗纸的瞬间，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微微一滑！
“噗！”
利刃刺穿窗纸，却只刺中了空气！
与此同时，吕谨宽大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拂出，看似轻柔，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拍在了那名刺客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那刺客闷哼一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利刃“哐当”落地。他眼中充满了惊骇，显然没料到这看似养尊处优的大太监，竟有如此诡异莫测的身手！
另一名刺客见状，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向吕谨后心，刀势狠辣！
吕谨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同风中残荷，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同时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闪电般点向那名刺客的肋下！
这一指，无声无息，却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那刺客只觉得一股阴柔冰冷的劲力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他半边身子的气血运行，动作陡然僵住，眼中流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精心挑选的刺客，竟在吕谨举手投足间被制服！他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多少！
吕谨缓缓转过身，白净富态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他看也没看地上失去反抗能力的刺客，目光却穿透回廊的昏暗，准确地落在了林清音藏身的值房门缝上。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林姑娘。”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林清音心中巨震，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推开门，走了出去。值房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名如同影子般的灰衣太监，正麻利地将那两名刺客拖走，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她走到书房门口，隔着数步距离，向吕谨行礼：“奴婢……参见吕公公。”
吕谨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看来，林姑娘是做出选择了。”
林清音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那片写着血字“诺”的衣角，双手奉上：“求公公，救我朋友性命！”她没有提任何条件，只是将选择权交回给吕谨。
吕谨并未去接那血书，只是瞥了一眼，淡淡道：“杂家说过，救他可以。但代价，你付得起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迫着林清音的神经。她想起了袖中的蜡丸，陆惊澜的提醒言犹在耳。增加筹码，亦伴随风险……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是否要在此刻动用蜡丸之时，吕谨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在谈代价之前，杂家或许可以先付一点‘定金’。”
他轻轻击掌两下。
一名小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吕谨示意小太监将木盒递给林清音。
林清音疑惑地接过，打开盒盖。里面并非丹药或秘籍，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深紫、形状不规则的木块，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淡淡香气。
“这是‘百年雷击沉水香’的芯材，”吕谨缓缓道，“点燃此香，可暂时安抚他体内狂暴驳杂的气息，延缓反噬十二个时辰。算是杂家，对你的‘诚意’。”
林清音握着这看似普通却珍贵无比的木块，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吕谨越是表现得“大方”，她越觉得那未知的“三件事”背后，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凶险。
吕谨看着她复杂的神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香，你可以先拿去。至于真正的代价……待杂家需要时，自会告知。现在，你先回永和宫吧，郑贵妃那边，还需要你‘尽心’伺候。”
他挥了挥手，不容置疑。
林清音拿着沉水香，如同提线木偶般，被那名小太监“送”回了永和宫。火灾已被控制，混乱渐渐平息，但她的心却比之前更加纷乱。
夜色更深，宫廷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暗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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