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赵刚拿着刚译好的电报，眉头拧成了疙瘩：“老刘，总部回电了，原则同意我们的判断和部署，强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要求我们务必克制，掌握确凿证据，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能退让半步，必要时可采取断然措施，总部担着，”
“总部首长的意思很明白，”刘川盯着地图上黑云峪和万家镇的位置，头也没抬，“刀子攥在咱们手里，砍不砍，什么时候砍，看准了再动。但不能让人把刀架脖子上了还讲客气。”
“可这证据……”赵刚有些迟疑，“钱伯钧部目前只是在万家镇外围构筑工事，并未越界。我们……”
“等他越界就晚了，”张大彪忍不住插嘴，他刚从前线回来，一身尘土，眼睛瞪得溜圆，“司令，政委，那帮晋绥军崽子，工事修得那叫一个专业，机枪火力点明晃晃的对着咱们黑风峪的方向，那是友军该干的？分明是把刺刀顶咱心口上了，还讲什么证据？”
刘川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张大彪：“沉不住气了？”
张大彪脖子一梗：“不是沉不住气，是憋屈，打鬼子咱没怂过，现在被自己人……呸，被这帮摩擦专家堵门口，兄弟们心里都窝着火，”
“窝火就对了。”刘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楚云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逼我们先动手，他好占着理，到重庆那边去告状，顺便还能摸摸咱们的底。”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万家镇：“他派个营过来，进可攻，退可守。我们要是反应过度，就是破坏团结。我们要是忍气吞声，他就能得寸进尺，慢慢把钉子楔进来。算盘打得很精。”
“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张大彪急了。
“耗？”刘川冷笑一声，“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他演戏。他不是想摸底吗？老子就让他看个清楚，”
他猛地转头：“老猫，”
“到，”。
“钱伯钧部的补给线摸清楚没有？”
“摸清楚了，”老猫语速飞快，“从358团驻地到万家镇，走的是小河湾那条路，每隔三天运送一次补给和弹药，有一个连的兵力护送。”
“下次补给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好，”刘川眼中寒光一闪，“张大彪，”
“到，”
“你派一营，立刻撤出黑云峪口子。做出被迫后撤，避免冲突的假象。撤回途中，‘不小心’丢下几条破枪，几颗边区造的手榴弹，显得仓促点。”
张大彪一愣：“啊？司令，这……”
“执行命令，”
“是，”张大彪虽不解，但不敢再多问。
“王承柱，”
“到，”炮兵营长应声上前。
“带上你的炮兵观察小组，跟一营一起撤，给我把万家镇周边，特别是钱伯钧部可能驻扎的区域，所有坐标，精确标定，误差不能超过五十米，”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王承柱眼睛放光。
“老赵，”刘川看向赵刚，“以军分区司令部的名义，给楚云飞发一份‘友好’照会。就说获悉友军一部在我根据地附近演习，恐引发误会，为避免摩擦，请其明确告知演习意图及持续时间。语气要客气，但要绵里藏针。”
赵刚立刻领会：“好，我这就去起草。既要表明我们知道他在干嘛，又要堵住他的嘴，让他没法公开翻脸。”
刘川点点头，最后看向魏大勇：“和尚，”
“俺在，”魏大勇早就等急了。
“带上你的警卫连，全部换便衣，长短枪配齐。再通知王铁锤，特务营抽调两个连，一样换装。今晚秘密出发，潜伏到小河湾补给线两侧的山林里。具体怎么打，听老猫指挥，”
魏大勇兴奋地搓手：“司令，您就瞧好吧，保准让他一颗粮食都送不到万家镇，”
“记住，”刘川语气森然，“打的是‘土匪’，手脚干净点，一个活口不留，所有物资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要快，要狠，打完立刻分散撤回，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咱们的证据。”
“明白，就是鬼子摸岗哨那套，俺熟，”魏大勇咧着嘴，杀气腾腾地去了。
指挥部里很快只剩下刘川和赵刚。
赵刚深吸一口气：“老刘，你这可是……先撤一步示弱，再断其粮草。下一步，是不是就该……”
刘川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楚云飞不是想看我的反应吗？我撤兵，是给足他面子，表明我刘川顾全大局。但他的人要是连饭都吃不上，军心不稳，甚至被‘土匪’劫了道，那就怪不得我了吧？”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他那个加强营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心惶惶的时候，我看他楚云飞是撤兵，还是再从本就不宽裕的兵力里抽调部队护送补给？或者，干脆就不要这个营了？”
赵刚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窜上来。他这位搭档，用兵之奇、之狠、之刁钻，每次都觉得已经见识过了，下次却总能让他再次心惊。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指挥，而是把人心、政治、舆论都算计了进去。
“如果……如果楚云飞硬顶着不撤，甚至增兵呢？”赵刚忍不住问。
刘川露出嘲讽：“那更好，他先动的兵，补给线又频频出事，咱们一再退让，他步步紧逼，到时候，就算咱们‘被迫’反击，谁还能说出个不字？总部命令里的‘断然措施’，不就是为这时候准备的？”
他走到桌边，端起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一口：“一个饿得半死、孤立无援的加强营，啃下来，不比打鬼子一个大队费劲。他楚云飞要是舍得送，老子就敢照单全收，正好，新一团还缺个像样的补充营。”
赵刚彻底没话说了。他只能心里默默为楚云飞和那个钱伯钧营祈祷，千万别把刘川逼到那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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