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死那年,我刚上初一,正是半大孩子不信邪的年纪。那天是腊月廿三,小年,东北的天寒得能冻裂水缸,我家那栋五十年代的老砖房里,却比外头还冷——不是温度低,是那种渗进骨头缝的阴寒,裹着灶台上没烧尽的纸灰味,往人后脖子里钻。
我爷是我们这旮旯最后一个“吃阴阳饭”的,用现在的话说叫神棍,可在老一辈眼里,他是能跟“那边”说话的人。他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打我记事起就带着我过。他从不跟我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只在我半夜哭醒时,用布满老茧的手摸我头,说“没事,是风吹窗户响”。可我见过他半夜蹲在院子里烧黄纸,纸灰不往天上飘,顺着地面往柴房那边爬,他嘴里念叨着什么,声音又轻又涩,像被砂纸磨过。
那天早上我醒得早,听见外屋有动静,以为是爷在劈柴,趿拉着棉鞋出去看,却见他坐在炕沿上,背对着我,手里攥着个黑布包。那包我见过,一直挂在房梁上,用铜锁锁着,他从不许我碰。“小虎,过来。”他声音哑得厉害,我走过去,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像纸,眼窝深陷,平时总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层雾。
他把黑布包递给我,包沉甸甸的,隔着布能摸到硬邦邦的东西。“这里头是桃木剑,还有你太爷爷传下来的符,”他咳了两声,痰里带着血丝,“你记住,往后不管听见啥、看见啥,都别回头,别应声,尤其是在老林子边上。”我当时只觉得害怕,没听懂他的话,想问他怎么了,他却摆了摆手,让我去灶房烧开水。
等我端着开水出来,他已经躺在炕上了,眼睛闭着,嘴角带着点笑,手里还攥着半张黄符,符上的朱砂字洇开,像血。我喊他,他不应,伸手摸他的手,冰得吓人——那时候我才知道,他走了。
办丧事那几天,村里的人都来帮忙,可没人敢进我家的柴房。柴房在院子西北角,挨着老林子,平时堆着柴火,我爷总说那地方“不干净”,不让我靠近。那天下午,帮忙的王婶去柴房拿斧头,刚推开门就尖叫着跑出来,脸色惨白,指着柴房说“有东西”。我挤过去看,柴房里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可最里面的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稻草人,稻草人穿着我爷去年冬天穿的那件蓝布棉袄,脑袋上扣着他的旧毡帽,脸上用红墨水画了眼睛和嘴,看着又诡异又滑稽。
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替身”,是老林子里的东西找上来了,要拉我爷去当替身。我不懂什么是替身,只觉得那稻草人看得我浑身发毛,想把它烧了,可村里的张大爷拦住我,说烧不得,烧了就把“东西”惹恼了,得让它自己走。
我爷下葬后的第七天,是回魂夜。按照规矩,得在堂屋摆上他爱吃的饺子和酒,然后全家人都得出去,不能在家待着。那天晚上,我跟着邻居家的狗蛋去他家住,可心里总惦记着家里的事,躺到后半夜,实在睡不着,偷偷溜回了家。
我家的院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柴房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堂屋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纸照出来,我走到窗边,看见桌子上的饺子少了几个,酒杯里的酒也下去了一半,可屋里空荡荡的,没人。
就在这时,我听见柴房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劈柴。我想起爷说的话,不敢回头,可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那声音越来越近,从柴房传到院子里,又传到我身后,我能感觉到有个东西站在我背后,带着一股潮湿的腐叶味,还有点腥气。
我屏住呼吸,闭着眼,脑子里全是爷说的“别回头,别应声”。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那手糙得像树皮,指甲又尖又长,掐得我生疼。我忍不住想叫,可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我怀里的黑布包突然热了起来,烫得我胸口发疼,紧接着,背后的东西“嗷”地叫了一声,抓着我胳膊的手松了,我听见它往柴房那边跑,脚步声“哒哒哒”的,像没穿鞋。
我不敢回头,一路跑出院子,直到跑到张大爷家,才敢喘口气。张大爷看见我,叹了口气,说“你爷这是用自己的命,给你挡了一劫”。他告诉我,我爷年轻的时候,在老林子里救过一个迷路的猎人,那猎人其实是“走山”的,被老林子里的“替身鬼”缠上了,我爷用桃木剑伤了替身鬼,把猎人救了下来,可也跟替身鬼结了仇。替身鬼记仇,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我爷老了,要拉他去当替身,好让自己能从老林子里出来,找活人替命。
我这才明白,爷那天早上给我黑布包,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想护着我。张大爷说,那稻草人是替身鬼做的,用来勾我爷的魂,幸好我爷早有准备,在黄符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把稻草人镇住了,不然那天回魂夜,被缠上的就是我。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柴房,也不敢去老林子边上。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给爷上坟,烧点黄纸,告诉他我过得很好。有一次,我在坟前看见一只狐狸,蹲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有话要说。我想起爷说过,老林子里的动物都通人性,也许那是爷派来看看我的。
去年冬天,村里要修路,得砍老林子边上的树。动工那天,挖掘机刚挖到一半,就挖出了一具骸骨,骸骨穿着一件蓝布棉袄,跟我爷那件一模一样,手里还攥着半张黄符,符上的朱砂字还很清晰。村里的老人说,这就是当年被替身鬼缠上的那个猎人,他还是没能逃过去,成了替身鬼的替命鬼。
现在,我家的老房子还在,柴房的门一直锁着,没人敢开。有时候,我晚上做梦,会梦见爷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黑布包,对我说“小虎,别怕,爷在呢”。我知道,爷一直在护着我,就像他当年护着那个猎人一样,用自己的命,挡下了那些看不见的危险。
东北的老林子,深不见底,里头藏着多少故事,多少秘密,没人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像爷说的,敬畏自然,敬畏那些看不见的存在,才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全国真实灵异故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