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旺角通菜街的垃圾桶旁边捡到那部手机的。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四,香港的街头比往常冷清,连霓虹招牌都像是蒙了层灰,明明灭灭地闪着。我刚从茶餐厅下班,手里攥着打包的叉烧饭,路过那个绿色的垃圾桶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震动声,不是垃圾碰撞的闷响,是手机在响,带着种老式按键机特有的、短促的震颤。
弯腰去翻的时候,指尖先碰到了一片冰凉的水渍——不知道是谁泼的奶茶,黏糊糊地裹着几张废报纸。手机就躺在最底下,是部黑色的诺基亚,机身上有道很深的划痕,从屏幕边缘一直划到后盖,像道没愈合的伤口。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13个0,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的白。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没有声音,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对着麦克风呼气,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和我之前在旧唐楼地下室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喂了两声,电流声突然断了,紧接着传来“嘀嗒”一声,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然后电话就挂了。
屏幕暗下去之前,我看到锁屏壁纸上是个女人的照片。她站在维多利亚港的栏杆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背对着镜头,头发很长,被风吹得飘起来。背景里的天星小轮亮着灯,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灯光看起来是灰蓝色的,像蒙了层雾。
我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指尖还能感觉到机身残留的凉意,不是正常的金属冷,是那种渗进骨头里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走回租住的劏房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两盏,只剩下中间那盏忽明忽暗,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个要挣脱开的怪物。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充电器是我以前用的旧款,插上之后,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电量1%,然后就开始闪,不是正常的充电闪烁,是那种不规则的、忽快忽慢的闪,像人的心跳,越来越快,最后突然暗下去,再亮起来时,电量变成了100%。
我盯着屏幕,突然觉得不对劲。这部手机的时间显示是00:00,日期是2018年8月18日——五年前的今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初八。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香港下了场大暴雨,旺角有个女人在通菜街的天桥上跳了下来,新闻里说她手里攥着部诺基亚,机身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还是那串13个0的号码。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不敢碰。震动持续了30秒,自动挂断,然后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发件人还是那串0,内容只有五个字:“你拿了我的”。
我猛地把手机扔到地上,屏幕碎了,裂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可那行字还在,白色的字体透着屏幕,像是刻在上面。我蹲下来,想把电池抠出来,可手指刚碰到后盖,就感觉到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再看时,指尖上有个很小的血点,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屏幕的裂痕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那天晚上我没睡好,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窗帘拉得很严,可月光还是能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个人站在那里。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屏幕黑着,可我总能听见微弱的震动声,时有时无,像在提醒我它还在。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拿手机。屏幕亮了,不是那串0的号码,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我的劏房,角度是从天花板往下拍的,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而在床尾,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头发垂到腰际,和锁屏壁纸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我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开灯,房间里空空荡荡,窗帘还是拉着的,地板上没有影子,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还在。我放大照片,看到女人的头发里露出一截白色的东西,仔细看,是根骨头,像人的手指骨。
第二天我请假,想把手机扔掉。我走到那天捡到它的垃圾桶旁边,刚要扔进去,手机突然响了,还是那串0的号码。我接了,这次有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气里,“你为什么要扔我?”
我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又碎了一层。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五年前,我在这里等他,他没来。我摔下来的时候,手机碎了,可我还在等。你拿了我的手机,就得替我等。”
“等谁?”我忍不住问,声音发颤。
“等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女人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哭腔,“他说会来接我,可他没来。我每天都在等他的电话,可只有你的电话能打通。”
我捡起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短信,还是那串0,内容是个地址:“油麻地旧区37号唐楼404室”。我知道那个地方,五年前就拆了,现在是片空地,只有一道破破烂烂的围墙,墙上写着“拆迁”两个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那天下午我去了油麻地。旧区果然空着,围墙很高,上面爬满了藤蔓,叶子是深绿色的,看起来很茂盛,可走近了才发现,叶子都是干的,一碰就碎。我找到37号的位置,地上有块水泥板,上面刻着“404”,像是门牌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次不是电话,是视频通话,发件人还是那串0。我接了,屏幕上出现的是404室的内部,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墙上贴着张旧照片,是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这次她面对着镜头,眼睛很大,可没有瞳孔,是两个黑洞,像被墨染过。
“这是我的房间,”女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以前经常来这里,我们一起看星星,一起吃叉烧饭。”屏幕里的镜头慢慢移动,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部诺基亚,和我手里的一模一样,“那是他的手机,他说等我们结婚,就换部新的。”
镜头突然转向门口,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那里,很高,穿着黑色的外套。女人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他来了!他终于来了!”可那个影子没有动,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女人的声音开始哭,“他又走了……为什么他总是走?”
视频通话突然断了,屏幕黑了。我站在空地上,风很大,吹得藤蔓沙沙响,像有人在哭。手机在手里越来越凉,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条小蛇,钻进我的袖子里,凉得刺骨。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打开门,看到客厅的地板上有很多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卧室,像有人拖着湿衣服走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还是那串0的号码,我接了,女人的声音很平静,“他不会来了,我知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问,声音很累。
“帮我把手机还给她,”女人的声音顿了顿,“还给五年前的我。你去天桥上,像我当年一样,站在那里,等手机响。响的时候,把它扔下去,就能还给我了。”
我拿着手机,走到旺角的天桥上。和五年前一样,下着暴雨,雨水打在脸上,很凉。手机在手里震动起来,还是那串0的号码。我走到栏杆边,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光在雨里变成一片模糊的彩色。
“扔吧,”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扔下去,你就能解脱了。”
我举起手机,刚要扔,突然看到屏幕上弹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天桥,我站在栏杆边,而在我身后,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没有眼睛,黑洞洞的眼眶对着镜头,嘴角咧开,笑着。
手机突然变得很重,像灌了铅。我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雨水顺着天桥的栏杆往下流,像眼泪。手机还在震动,我按下接听键,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为什么不扔?你想代替我留在这里吗?”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的新闻,那个女人跳下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两部手机,一部是她的,一部是那个男人的。而我手里的这部,是那个男人的。
“他不会来了,”我对着手机说,“他早就走了,你该放下了。”
手机突然安静了,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屏幕慢慢暗下去,最后黑了。我把手机放在栏杆上,转身离开。走下天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手机还在那里,被雨水打湿,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新闻,说旺角天桥上发现一部诺基亚手机,机身已经锈迹斑斑,像是放了很多年。没有人知道它是谁的,也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回到家,打开门,客厅的水渍不见了,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很暖。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没有手机,也没有那种刺骨的凉意。
只是从那以后,每个农历七月十四,我都会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串0,内容只有五个字:“谢谢你,再见。”
我从来没有回复过,也没有删除过。我知道,她终于放下了,而我,也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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