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皮在篝火余烬中泛着油光,詹妮弗用燧石刀反复刮擦着皮子内侧的筋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毛茬得磨平,\"她头也不抬地嘟囔,狼皮边缘被磨出的纤维像雪粒般簌簌落在膝盖上。
沈离歌正把熏干的狼肉和鱼肉,塞进树皮编织的背篓。
我蹲在石臼旁捣碎野盐,目光掠过三枚新磨的石矛。
矛尖嵌着从火山岩缝里撬出的黑曜石,刃口在晨曦中泛着幽蓝的光。
鱼骨刀被油布层层包裹,鲸齿磨制的刀刃曾在三天前剖开巨蜥的腹腔,此刻刀柄缠着的狼筋仍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储水袋是用整只狼胃翻过来缝制的,我还特意在开口处绑了根空心芦苇,袋身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胃液腥气。
\"该走了。\"沈离歌将最后一块狼肉塞进我的背篓,她的皮衣肩部还缺着一角——那是前天夜里狼群围攻时,被头狼咬掉的。
沈离歌把石矛捆在背上,鱼骨刀插进腰带,储水袋被她斜挎在胸前,狼尾的褶皱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噗噗\"的闷响。
东方的海平面刚泛起鱼肚白,礁石上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绑腿,茅草叶上的蛛网上凝着冰晶,在踏碎的瞬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山脚的乱石堆像被巨人打翻的骨殖,灰黑色的玄武岩块犬牙交错。
詹妮弗率先跃上一块平顶巨石,她的狼皮衣在晨风中鼓胀如帆:\"跟紧了!昨儿看见岩缝里有银环蛇蜕的皮。\"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向三米外的石墩,鞋底擦过岩面时溅起几点火星。
我踩着她的脚印起跳,膝盖撞在石棱上,疼得倒吸凉气。
沈离歌却像只岩羊般轻盈,她的绑腿在跳跃中被荆棘勾住,却反手拔出鱼骨刀割断藤条,刀刃划过空气时发出\"嘶\"的轻响。
晨光逐渐穿透灌木,茅草叶上的露水纷纷坠落,打在皮衣上凝成细小的冰珠。
我们在石缝间穿梭,惊起几只绿背蜥蜴,它们窜进岩洞里的瞬间,尾巴在石面上拖出蓝绿色的残影。
当太阳升至桅杆高度时,山腰的坡度陡然变陡。
裸露的岩石被晒得滚烫,手按上去能感到细微的灼痛。
詹妮弗停下脚步,从储水袋里倒出半捧水,我们轮流沾湿嘴唇,狼胃的腥气混着铁锈味在舌尖弥漫。
沈离歌仰头望着头顶的岩壁,那里垂挂着深紫色的藤蔓,藤蔓末端的浆果像干瘪的眼球。
\"再爬两百步就到阴凉区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喉结在干燥的皮肤下滚动。
变故发生在第九道岩脊。
沈离歌脚下的碎石突然崩塌,她惊呼着向右侧倒去,后背撞在一丛荆棘上。
我伸手去拽时,只抓到她飞散的发辫,而她整个人已滑进石缝——那道被茅草掩盖的裂缝里,荆棘的弯钩像无数把小镰刀,正死死勾住她的皮衣。
\"别动!\"詹妮弗嘶吼着跪到石缝边,她的燧石刀在阳光下划出弧线,斩断沈离歌肩头的荆棘。
我趴在岩面上往下看,只见她的脸颊被划出三道血痕,最深的一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鲜血顺着鼻梁滴在胸前的狼尾袋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她的右手卡在石缝里,手腕被荆棘刺得血肉模糊,而左手仍紧紧攥着那把石刀。
\"撑住!\"詹妮弗将石矛伸进石缝,我抓住她的脚踝俯身下去,指尖终于够到沈离歌的手腕。
她的皮肤烫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掌心。
当我们把她拖出石缝时,她的皮衣后背已被荆棘勾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血珠,像撒了一把红砂糖。
詹妮弗从背篓里翻出捣碎的蕨类植物,绿色的浆汁涂在伤口上时,沈离歌咬紧牙关没出声,只有额角的汗珠砸在岩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块蘑菇状的巨石投下的阴影,像突然降临的夜晚。
我们把沈离歌安顿在苔藓覆盖的石凹里,詹妮弗用骨针穿起狼筋,替她缝合皮衣撕裂的地方。
针脚穿过皮革时发出\"噗噗\"的闷响,沈离歌盯着石缝里渗出的水珠,突然说:\"去年在沉船里,我看见过类似的石头。\"
她指的是头顶那块巨石,其表面密布着蜂窝状的气孔,阳光透过气孔洒下,在地面投下无数光斑,像游动的金斑鱼。
我嚼着硬如皮革的狼肉干,听着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风从石缝间穿过,带着海草和泥土的混合气味。阿野突然竖起耳朵:\"听,是鬃毛猪的呼噜声。\"
我们屏住呼吸,果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低沉的嗡鸣,伴随枝叶折断的噼啪声。
沈离歌悄悄摸向腰间的鱼骨刀,刀刃在阴影里闪着冷光。
但那声音很快远去,只留下几片沾着泥渍的棕毛挂在荆棘上。
两个小时后,当阴影边缘爬上巨石顶部时,詹妮弗用燧石敲击石头:\"该走了。\"
沈离歌撑着石矛站起来,她的脸颊血痕已凝结成暗红的痂,皮衣后背的狼筋缝线像蜈蚣般蜿蜒。
我们重新背上行李,发现储水袋轻了不少,詹妮弗把最后半捧水倒在手掌里,让我们依次润喉。
水珠落在我干裂的嘴唇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咸涩的痕迹。
登顶的瞬间,风突然变得狂躁。
我的头发被吹得遮住眼睛,詹妮弗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指节用力得几乎嵌进肉里。
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被巨斧劈开的画卷,东面的草原如绿色的海洋般铺展至天际,草浪在风中起伏,似绿色的波涛汹涌澎湃。
一条银链般的河流从中穿过,河湾处白色的水鸟如点点繁星,起起落落。
“看那边!”沈离歌指着河流下游,那里的绿叶突然被一片暗褐色截断,宛如一道黑色的伤疤。
椰树的躯干扭曲得如同鬼爪,宽大的叶片下是墨黑色的泥沼,几株腐烂的树干半截浸在水中,上面缠绕着粉红色的藤蔓,藤蔓末端垂着散发甜腥气的花苞,仿佛是恶魔的狞笑。
“那就是我们遭遇鳄鱼和水蛭袭击的椰树沼泽。”阿野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仿佛风中的残烛。
河流像一道黑色的伤疤,将沼泽与对岸的石林戈壁隔开。
那些石柱如同被劈开的巨骨,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灰白的光,犹如古老的化石。
戈壁上散落着无数圆石,宛如巨人遗弃的骰子,随意地散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而戈壁的另一侧,是望不到边际的原始森林。
树冠层翻涌如墨绿色的海浪,偶尔有巨大的阴影掠过,伴随着低沉的振翅声,仿佛是森林的守护者在巡逻。
沈离歌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看森林边缘!”
那里有一片突出的沙滩,恰似鲨鱼的背鳍切入灰蓝色的海面。
沙滩上密密麻麻聚集着的东西,远看像无数块滚动的黑石,走近些才发现是正在蜕壳的乌龟。
它们的背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宛如珍贵的宝藏。
而沙滩边缘的礁石上,蹲伏着几只翼展近三米的巨鸟,正用弯钩状的喙梳理羽毛,仿佛是优雅的舞者。
而远处的沙滩上,一只乌龟正缓缓爬向海浪,它的脚印在沙滩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宛如神秘的密码,等待着人们去解读。
暮色像浸透墨汁的绒布,缓缓覆上山顶。
碎石缝里渗出的潮气裹着草木腐殖味,在空气里凝成微凉的雾。
我们蜷缩在巨石背风处,篝火堆的火星子簌簌往上蹿,撞在低垂的夜空上,竟与缀满天幕的星子混作一片。
银河像条被磨旧的银腰带,悬在伸手可及的山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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