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海寒风,裹挟着咸腥的血气,吹拂着和之国最北端的渔村“霜骨湾”。
这里的每一块礁石,每一寸沙滩,似乎都被绝望浸透。
村落中央,矗立着一座狰狞的青铜神像,那便是百兽凯多在民间的化身——“海龙神像”。
村里的规矩,世代相传,渔民出海前,必须在神像前献祭一个新生孩童的名字,以此换取所谓的风平浪静。
一道黑影撕裂铅灰色的云层,无声降临在最高耸的礁石之上。
那是一个男人,背负着一对仿佛由纯粹暗影构筑的羽翼。
他就是迈克。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神像,眼神深邃得如同容纳了百年的怨憎。
随着他胸口那块“0707”金属牌的微光闪烁,一股无形的脉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整个霜骨湾的影子都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低鸣共振。
“起!”
一声低喝,七道与迈克一模一样的残影从他体内分离,如鬼魅般环绕着海龙神像飘然起舞。
他们每踏出一步,便有一道燃烧着黑焰的铭文,深深烙印在神像的石基之上。
第一个残影落下,铭文刻下:“阿桃,溺亡,十三岁。”
第二个残影落下:“老舵,饿死,除夕夜。”
第三个,第四个……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个被这片绝望大海吞噬的无辜灵魂。
他们生前被剥夺希望,死后连名字都被当作祭品献给了伪神。
整整三百二十七个名字,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石基,每一个字都燃烧着不灭的怨火,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当最后一个名字“小海,生祭,三日”烙印完成,整座海龙神像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双铜铸的龙眼,竟毫无征兆地流淌出两行粘稠的黑色血泪。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神像从中断裂,轰然倒塌。
飞溅的碎石中,人们惊恐地发现,神像那巨大的空腔内部,竟塞满了无数被焚烧得残破不堪的户籍册!
原来,他们献上的不仅仅是名字,更是自身存在的证明。
在这位“神明”眼中,他们连作为一个亡魂被铭记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家人……”一个老渔民跪倒在地,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原来我们连死,都不配留下名字啊……”绝望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霜骨湾。
当霜骨湾的悲鸣尚未散尽,另一道无形之网已悄然张开,覆盖了更广阔的海域。
远在千里之外的秘密基地,艾琳紧盯着一块巨大的“名字布”,那上面每一个由迈克亲手缝上的名字,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同步闪烁着微光。
她
“以他的心跳为节拍,以战斗地点为坐标,转化为摩斯光闪,通过信号灯塔向整个东海播送!”
命令下达,一座座隐秘的灯塔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
这光芒穿透夜幕,看似寻常,却蕴含着亡魂的执念与迈克那独特的影脉之力。
很快,东海各处开始出现奇异的现象。
G5海军基地的一间仓库里,一把尘封多年的旧式海军佩刀突然嗡嗡作响。
一名正在逃亡的G5士兵路过一家旧兵器铺,他父亲遗留下的那柄破损长刀竟自行震颤起来,刀柄滚烫。
他握住刀,一股悲怆与决绝瞬间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它在叫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它在叫我……去鬼岛。”他不知道,这是艾琳利用迈克留在旧部武器中的影脉印记,通过“集体执念”的共鸣,正在唤醒所有沉睡的火种。
与此同时,在和之国边境的密林深处,波雅·桑蒂在一座荒废的古庙中停下了脚步。
夜色如墨,她拔出背上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猛地插入地面。
她划破指尖,任由鲜血滴落,渗入剑身与泥土的交界处。
她闭目冥想,感知着大地的脉搏。
午夜时分,奇迹发生了。
她脚下的土地浮现出一条条淡淡的光痕,纵横交错,正是迈克此前行动时留下的“蹈影之路”的残迹。
她精神一振,立刻顺着光路最清晰的方向追去。
然而,光路在一处废弃的矿洞前戛然而止。
洞口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用鲜血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罪骨坑”。
这里,正是当年凯多活埋所有起义者的人间地狱。
桑蒂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再次咬破手指,在那块石碑上,一笔一划地补写了一行小字:“名字能回来。”
话音刚落,死寂的矿洞深处,竟传来一阵微弱至极的回响,仿佛有无数亡魂在黑暗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复着她的话:“名字……能回来……”
迈克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和之国皇家祖庙“赤龙祠”的上空。
这里供奉着和之国历代将军的“龙神化身”,实际上是凯多用以操控王权,巩固其神话地位的精神中枢。
他没有选择强攻,而是缓缓降落在祠外的广场上,盘膝而坐。
他将那块“0707”的金属牌置于掌心,闭上双眼。
一瞬间,无数亡魂的低语在他耳边汇聚成洪流。
七道残影再次分离而出,各自悄无声息地走入七座偏殿。
他们没有破坏任何器物,只是伸出手指,以纯粹的影焰点燃了殿内的香炉。
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却不焚毁木石,不伤及梁柱,它只焚烧那些承载着谎言的灵位名牌。
凡是上面写着“奉神旨而死者”、“为龙神尽忠者”的牌位,都在黑焰中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当!——”
主殿的警世钟感受到了这股亵渎神明的力量,即将发出刺耳的警报。
就在钟杵即将敲响的刹那,广场中央的迈克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一片漆黑。
他没有起身,没有动作,仅仅是目光所及之处,一道无形的斩击横扫而出。
“霸王色·默斩!”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那口悬挂了数百年的巨大铜钟,从中间平滑地裂开,变成了两半,死寂地垂落。
守祠的僧人目睹了这神迹般的一幕,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呓语:“神……不响了。”
神不响了。
这个消息比任何战报都传播得更快。
一场名为“焚名”的风暴,在和之国各地骤然爆发。
百姓们冲上街头,自发地烧毁户籍册,撕碎征兵令,将家中供奉的劣质“龙神像”砸得粉碎。
更有甚者,用木炭在自家的墙壁上,写下一个又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对每一个前来询问的人说:“我替一个亡者活着,让他看看这个没有龙神的世界。”
百兽海贼团的巡逻队试图镇压,但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恐惧的绵羊。
愤怒的人群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老者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你们挥刀抓我们,是为了那条高高在上的龙?还是为了和我们一样,能活下去,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一名年轻的小队长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他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而决绝的脸,最终,他嘶吼一声,将手中的武器狠狠扔在地上。
“我也想留下名字!”
凯多的王座殿内,三名将领的尸体还未冷透。
他刚刚用一记“雷鸣八卦”处决了镇压不力的手下,但心中的暴怒却丝毫未减。
他能用恐惧统治这个国家,但当人们连“死后无名”都不再畏惧时,这种统治便失去了最后的枷索。
深夜,凯多独自坐在巨大的龙首王座上。
体内那股熟悉的黑焰再次灼烧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痛苦。
剧痛之中,他眼前竟出现了幻象——那不是敌人,而是另一个自己。
百年前,战败后仓皇逃亡的自己,满脸泥污,浑身是伤,正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向敌人卑微地哀求饶命。
“滚开!”他怒吼着,一拳将幻象砸得粉碎。
然而,当他喘着粗气低下头,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覆盖着无敌龙鳞的右拳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一滴黑色的血液,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
“凯多大人。”阴影中,贝加庞克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您的‘绝对肉体’,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集体意志’所侵蚀。这种意志,通过某种我们尚不理解的媒介在传播……它不相信您是无敌的了。”
凯多死死地盯着那道裂缝,第一次,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难道……我真的只是条被崇拜的虫?”
当神开始质疑自己的神性,王座便已然倾斜。
风暴的中心,迈克的身影出现在和之国最高峰,“断天岭”的顶端。
他俯瞰着下方烽烟四起的大地,听着那无数灵魂的呐喊与新生的嘶吼。
他已经给予了死者他们的名字。
现在,是时候给生者,走出一条路了。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脚,脚下是万丈悬崖,眼前是风起云涌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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