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将角落里的摊位勾勒成一幅衰败的剪影。
空气中,尘埃与纸张的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凝固不动。
闻人语的脚步很轻,高帮帆布鞋踩在积灰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停在了那张快要散架的摊位前。
竹躺椅上的老人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仿佛已经与这片被遗忘的角落融为一体。
闻人语没有出声打扰。
她只是将怀中的木盒轻轻放在了摊位那块发黄的绒布一角,然后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人,老人那如同枯树皮般的眼睑,终于颤动了一下,勉强掀开一道缝。
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向闻人语。
在看到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学生脸庞时,那道缝隙里的最后一丝光彩也熄灭了。
他再次合上了眼睛。
“爷爷。”
闻人语的声音清脆,却不突兀,像一滴清泉滴入死水。
“我想请教一下,品相好的老邮票,在南方这种潮湿天气里,应该怎么保存才不会起黄斑?”
她问了一个极其基础,却又很考验经验的问题。
躺椅上的老人,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然后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不耐烦地挥了挥。
那动作,像是在驱赶一只夏日里恼人的蚊蝇。
“小孩子别捣乱。”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被人打扰清梦的愠怒。
“我这里,不卖卡通贴纸。”
轻蔑,且毫不掩饰。
闻人语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只是微微欠身,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请教问题却被拒绝的学生。
她伸出手,作势要去拿回自己的木盒。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木盒的瞬间,她动作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惋?的叹息。
“唉,可惜了。”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足以让躺椅上的老人听见。
“最近听说,八二年的那版‘小型张渣打’,因为油墨工艺的问题,品相能完好保存下来的越来越少。”
“未来几年,怕是要大涨,可惜啊,没人识货。”
说完,她便准备抱起盒子离开。
“站住!”
一声短促而锐利的低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这片死寂的角落!
闻人语的脚步停下。
她缓缓回头。
只见刚才还如同一截枯木般瘫在躺椅里的老人,此刻竟已坐直了身体!
他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闻人-语,迸射出两道令人心惊的精光,像鹰隼锁定了闯入其领地的猎物!
那股慵懒衰败的气息,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学者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小型张渣打?”
陈敬德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变得中气十足。
“油墨问题?”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拷问。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渣打银行纪念小型张”是当年为庆祝银行成立一百二十周年而发行的,发行量不大,但在圈子里也算不上顶尖珍品。
可是,“油墨问题”,这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只有极少数顶尖行家才知道的秘密!
当年的印刷油墨存在细微的化学缺陷,在特定温湿度下会加速氧化,导致票面出现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色变,从而影响完美品相的留存。
这个秘密,是他在整理了无数资料,对比了上百枚实物后才得出的结论,从未对外人言!
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陈敬德那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目光,闻人语没有半分慌乱。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最好的回答,从来不是语言。
而是事实。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摊位前。
在陈敬德锐利的注视下,她打开了那个积灰的木盒。
她没有去动那张“全国山河一片红”,也没有去碰那套“梅兰芳舞台艺术”。
她的手指,径直探向了那三版用牛皮筋捆在一起的连票。
她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的一版,轻轻地放在了陈敬德面前那块发黄的绒布上。
动作轻柔,郑重,仿佛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陈老。”
闻人语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尊重。
“还请您,帮忙掌掌眼。”
陈敬德的视线,顺着她的手,落在了那版邮票上。
只一眼。
轰!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是一片刺目的、熟悉的红色。
一只活灵活现、毛发纤毫毕现的金丝猴,正蹲在一片鲜红的背景上,眼神顽皮,栩栩如生!
t46!
庚申年!
金猴!
陈敬德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这辈子玩了一辈子邮票,见过真的,见过假的,见过修补的,见过伪造的。
可他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完美,色泽如此饱满,连边角都锐利如刀锋的整版庚申猴票!
“手……手套……”
他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颤抖着从抽屉里摸索出一副戴得已经泛黄的白手套,戴了好几次才戴上。
他又颤巍巍地拿起挂在胸口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
最后,他抄起了那把跟随他几十年的、擦得锃亮的铜壳放大镜。
当放大镜的镜片,聚焦在那只金猴身上时,陈敬德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完美!
雕刻版与影写版套印的痕迹,清晰得令人心醉。
猴眼中的那一点金光,仿佛拥有生命。
猴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像钢针一样,根根分明,充满了立体感。
最要命的是,票面上的金色,不是那种浮夸的亮金,而是一种沉稳厚重,仿佛历经岁月沉淀的赤金色!
这是第一批次印刷才有的独特色彩!
真品!
毫无疑问的真品!
而且是真品中的极品!是能让任何一个收藏家为之疯狂的圣物!
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检视之后。
陈敬德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
他摘掉老花镜,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动作,将那版猴票轻轻推回到闻人语的面前。
他再抬起头,看向闻人语时。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审视、怀疑、轻蔑,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以及深深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地从那张吱呀作响的躺椅上站了起来,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对着闻人语,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称呼,已经从“小孩子”变成了毕恭毕敬的“小姐”。
“恕老朽眼拙,不知高人当面。”
他看着那一整盒的邮票,眼神灼热。
“您这些珍品,是……打算出手?”
他已经不再把她当成一个误入此地的学生。
能随手拿出这种神物,又能一语道破“渣打油墨”天机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这必然是某个隐世收藏大家族的后人,出来历练的!
合作的基石,在这一刻,已然奠定。
闻人语看着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心中平静。
一切,尽在掌握。
她正要开口,顺势提出自己的计划。
可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讥讽与不屑的嘲笑声,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片角落刚刚建立起来的默契。
“哟,我当是谁呢,陈老头,你这都快倒闭的破烂摊子,今天还有生意啊?”
“怎么着,又骗哪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拿家里的废纸来换糖吃呢?”
麻烦。
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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