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巨响，像一记闷雷，在人心惶惶的会议室里炸开。
张律师的手腕猛地一抖。
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钢笔，在“放弃清算权”的签名栏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丑的黑色口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胜利的宣言上。
所有人都懵了。
供应商们脸上贪婪的笑容僵住了。
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双双或惊愕，或恼怒的眼睛，齐刷刷地，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转向那扇洞开的大门。
门口，逆着光。
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走廊明亮的光线为她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但她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入这间准备瓜分尸体的鬣狗巢穴。
紧接着，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响起。
“哒。”
“哒。”
“哒。”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死神的秒表，精准地敲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闻人语走了进来。
她换下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穿上了一套剪裁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裙，乌黑的长发被干练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却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
她的眼神很冷，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平静地扫过会议室里这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
在她的身后，是同样一身职业装，面若冰霜的秦晚。
再往后，还跟着几名一看就精明干练的男女，他们手里都拿着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角落里，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活宝二人组，此刻已经看得两眼发直。
格子衫壮汉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用力捅了捅身边的瘦高个。
“我……我靠……这出场……这气势……拍电影呢？”
瘦高个猛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剧情反转”的狂热光芒，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格局小了！这叫王者归来！最终boSS亲临新手村，你懂不懂啊！”
顾氏的张律师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被搅了局的怒火涌上心头，但他很快便将这股怒火，转化成了更加轻蔑的嘲弄。
他慢悠悠地靠回椅背，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
“哟，闻人总，真是好大的排场。”
他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开口。
“我还以为您已经买好了去国外的机票，不敢露面了呢。怎么，是想通了，特地赶回来，亲手签署这份……体面的投降协议吗？”
他刻意加重了“体面”两个字，引得身边的几个供应商也跟着发出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嗤笑。
闻人语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目标明确——会议桌最上首，那个一直空着的，属于董事长的位置。
她的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张律师在她走过身侧时，竟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为她让开了道路。
闻人语走到了主位前。
她没有坐下。
只是抬起手，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份对折的文件，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猛地一松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比刚才的推门声更加干脆，更加响亮！
像一声惊堂木，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嗡嗡作响。
那份薄薄的文件，此刻却像一座山，镇压住了全场的喧嚣与浮躁。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能听到心跳的，诡异的绝对寂静。
直到此刻，闻人语才缓缓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表情已经僵住的张律师。
红唇，轻启。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静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来晚了。”
她顿了顿，让这句话在空气中发酵了三秒钟。
她看着张律师那张由得意、转为错愕、再转为惊疑不定的脸，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冰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另外，纠正一下。”
“我们公司，”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从不拖欠。”
离那份文件最近的，是建设银行的王行长。
出于职业的本能，他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那份被拍在桌上的文件。
那是一张银行开具的，实时资金凭证。
他的视线，掠过开户行，掠过账户名，最终，定格在了余额那一栏后面，那一长串的数字上。
下一秒。
王行长的双眼，猛地瞪圆了。
他眼球上的血丝瞬间暴起，瞳孔剧烈收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从头到脚劈了一遍，瞬间石化。
他手里的金边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只还握着钢笔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松。
“啪嗒。”
钢笔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掉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发出了一声微小，却又在此时此刻，无比刺耳的脆响。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声脆响，猛地聚焦在了王行长的脸上。
他们看见了，这位见惯了风浪的银行行长，脸上那副活像是白日见鬼的，极致的骇然与惊恐。
他们看见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副神情，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的入口。
整个会议室，死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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