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总部，顶层。
能俯瞰全江城风景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气氛却压抑得像是深海一万米。
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办公桌后面，顾长风的脸色，比窗外的阴天还要难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份关于启航科技反击战的简报，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惨败。
彻头彻尾的惨败。
不仅没能按死那只小蚂蚁，反而被对方反咬一口，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整个江城商界的笑话。
办公室里站着好几位集团高管，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董事长泄愤的炮灰。
“都说说吧。”
顾长风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我们一个千亿级的商业航母，去碾死一家注册资本几百万的小破公司，最后居然是我们的船漏了水？”
没有人敢接话。
顾长风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沙发区那个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的人身上。
顾明哲。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仿佛正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会，而不是一场决定集团颜面的败仗复盘会。
“明哲。”
顾长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质问。
“这次针对启航科技的行动，从头到尾，你好像都没怎么参与啊。”
“我记得，当初让你去处理那个闻人语，是你自己搞砸了。现在集团动真格的了，你倒当起甩手掌柜了？”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顾明哲身上。
顾明哲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杯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父亲，您忘了，城西那个新能源产业园的项目，是您亲自交给我负责的。”
“项目前期工作千头万绪，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的语气温和，理由也无懈可击，但那份骨子里的疏离感，却让顾长风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项目繁忙？”
顾长风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觉得这点小事，已经不值得你这位顾家大少爷亲自动手了？”
顾明哲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让人看不真切。
“父亲言重了。”
“我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家小公司，动用集团的力量，已经是抬举它了。我以为各位叔伯出手，必定是手到擒来，没想到……”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句“没想到”，比任何直接的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在场的一众高管，脸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
“你！”
顾长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一个如火山喷发，一个如万年冰川。
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许久。
顾长风像是耗尽了力气，重新坐了回去，疲惫地挥了挥手。
“算了。”
“都给我滚出去！”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能让我满意的，针对启航科技的，下一步行动方案！”
“是，董事长。”
高管们如蒙大赦，一个个躬着身子，逃也似的退出了办公室。
顾明哲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对着顾长风微微颔首。
“父亲，那我先去忙项目的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在他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顾长风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明哲。”
“别忘了，你姓顾。”
“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顾明哲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明白。”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拉开门，走了出去。
……
回到自己位于另一楼层的总裁办公室，顾明哲脸上的温和与疏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反锁上门，拉下百叶窗，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处理什么“新能源产业园”的项目。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解开了一个加密的硬盘分区。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
屏幕上，没有商业报表，没有项目计划书。
而是一份份被扫描成电子版的，泛黄的旧档案。
最顶端的一份文件标题，赫然写着——【闻天成破产清算案卷宗】。
下面，是各种银行流水、资产评估报告、法院判决书、以及……一张闻天成当年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儒雅，自信，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顾明哲的食指，在触摸板上缓缓滑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尘封的记录。
他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像一个正在研究古代经文的考古学家，试图从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法律条文里，找出被时间掩埋的真相。
他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当看到某一份关键的海外资产转移记录时，他停了下来，将文件放大，仔细比对着上面的签名和日期。
良久。
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用手指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眉心。
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疲惫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到底，在查什么？
……
与此同时，启航科技。
秦晚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闻人语的办公室。
“老板，有个好玩的事。”
她把电脑往闻人语面前一放，脸上挂着那种发现了新玩具的狡黠笑容。
“我喜欢好玩的事。”
闻人语从文件中抬起头。
“说来听听。”
秦晚指着屏幕上的一串代码和Ip地址，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按照你的吩咐，我通过一些‘特殊’的法律渠道，去申请调阅顾氏集团历年来所有商业诉讼的备案，想从里面挖点黑料出来。”
“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卖了个关子。
“我发现，有一个来自顾氏集团总部的内部Ip，近期活动非常异常。”
闻人语的身体微微前倾。
“怎么个异常法？”
“这个Ip的权限高得吓人，几乎可以访问顾氏法务部和档案室的所有S级机密文件。”
秦晚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调出另一份文件。
“而这个Ip，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没有访问任何跟现在商业活动有关的文件。它所有的访问记录，全都指向了十几年前的一些陈年旧案。”
闻人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尤其是，”秦晚加重了语气，“其中有二十七次访问记录，都集中在同一个案子上。”
她将那份案卷的标题，放大，推到了闻人语的眼前。
【闻天成破产清算案卷宗】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闻人语看着那行熟悉的字，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秦晚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抛出自己的分析。
“更有趣的是，这个Ip的登录时间和行为模式，跟顾氏集团的太子爷，顾明哲的日常工作时间高度重合。”
“所以，我有九成的把握，是我们的顾大少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好好的继承人不当，跑去当起了历史学家，对你父亲当年的案子，产生了浓厚的考古兴趣。”
秦晚说完，靠在桌沿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闻人语，等待她的反应。
在她看来，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敌人内部出了一个“叛徒”，或者说，一个行为诡异的疯子，总归是好事。
然而，闻人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前世。
顾明哲是亲手将她送进地狱的刽子手之一。
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他为了顾氏利益不择手段的狠辣，闻人语刻骨铭心。
可今生，一切都透着诡异。
从最开始在酒会上的敷衍，到后来资本绞杀战中的全程缺席，再到如今，暗中调查她父亲的旧案。
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脱离了闻人语记忆中的轨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想干什么？
是想从旧案里，寻找可以用来攻击自己的新弱点？
以顾氏的行事风格，这很有可能。
但，一个需要动用S级权限，秘密调查了二十七次的弱点，那会是什么？
还是说……
闻人语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他另有图谋？
这个本该是她头号大敌的男人，这个她复仇名单上排在最前列的名字。
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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