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分局审判庭。
这里的一切都试图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高悬的国徽,深色的木制桌椅,以及法官脸上不带任何偏向的表情。
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近乎于屠宰场般,单方面碾压的轻松感。
原告席上,那个大名鼎鼎的“诉棍”赵海平,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对面的雷啸。
他悠闲地整理着自己那根价值不菲的领带,手指上戴着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在他眼里,雷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即将到手的、丰厚的律师费。
这种案子他接过太多了。
一群混混,对付一个愣头青。
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他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被告席上,雷啸安静地坐着。
他身上的手铐已经解开,但那股无形的枷锁,似乎还缠绕着他。
他面无表情,像一尊即将被献祭的石像。
只有他那双放在膝盖上,悄然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万一。
那女人说的八个字,像一团鬼火,在他死寂的心里,烧了一整夜。
“肃静!”
法槌敲响。
赵海平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职业假笑。
“审判长,我的当事人,以及在场的十几位受害者,他们只是在深夜的街头正常行走,却遭到了被告雷啸无端、残暴的袭击……”
他开始了自己那套颠倒黑白的表演。
紧接着,他传唤了第一位“证人”。
一个头上缠着绷带,手臂打着石膏的混混,被一瘸一拐地扶上了证人席。
那人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演得比电视剧里的苦情戏主角还卖力。
“警察同志,不,法官大人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就是下班回家,路过那里,看到他好像在欺负一对母子,我们就想上去劝劝……谁知道他二话不说,就像疯了一样动手打人!”
“你们看我这手,我这腿!我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他说得声泪俱下,要不是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算计,恐怕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赵海平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秦晚,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怎么样?
我人多,我伤重,我还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你拿什么跟我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被告律师席上。
那个从开庭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低头看资料的女人。
秦晚终于抬起了头。
她没有看那个还在干嚎的证人,也没有理会赵海平的挑衅。
她只是站起身,对着法官微微欠身。
“审判长,在进行交叉盘问之前,我方想申请向法庭呈报一份与本案相关的社会舆论背景资料。”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冷静得像手术刀。
赵海平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
舆论?
小姑娘家家,打官司打不过,就想拿网上的东西来胡搅蛮缠?
可笑。
法官也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偏离正轨的请求有些不悦。
“法庭审判,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舆论不能作为判案的依据。”
“我当然明白,审判长。”
秦晚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赵海平很不舒服的自信。
“我只是想让法庭了解,本案在开庭之前,已经在江城引起了何等广泛的关注。这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一个简单的伤害案,会存在如此之多的疑点和矛盾。”
说完,她不给对方反对的机会,对着身后的助理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
审判庭内的大屏幕,亮了。
没有血腥的现场,没有激烈的打斗。
出现的,是苏眉团队连夜赶工出来的舆论集锦。
“‘江城还有王法吗?’——话题阅读量破五百万!”
“‘守护最后的正义!退伍军人反遭诬告!’——冲上本地热搜榜第三!”
一张张经过模糊处理,却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闪过。
数十个手持凶器的壮汉,围堵着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墙角里,一对母子瑟瑟发抖的轮廓。
紧接着,是一段经过专业配音、配乐的帖子朗读。
那是由顶级的枪手,模仿战友遗孀的口吻,写下的泣血控诉。
“……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母子,才跟那些人动手的,他是英雄啊!为什么好人要被关起来,坏人却能逍遥法外……”
那声音,如泣如诉,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整个审判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旁听席上,开始传来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连法官和陪审员的脸上,都出现了动容的神色。
“荒唐!这是在绑架司法!”
赵海平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抗议!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赵律师,别激动。”
秦晚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同意你的观点,舆论确实不能作为证据。”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看点真凭实据吧。”
她再次打了个响指。
大屏幕上的舆论集锦,瞬间切换。
一段全新的视频,开始播放。
视角很奇特,是从高处俯瞰,画面稳定,声音清晰。
正是闻人语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完整版视频!
画面里,刘虎如何嚣张地带着人围堵雷啸。
他手下那群混混,如何第一时间抽出钢管棍棒。
他们如何一拥而上,率先发起了攻击。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无可辩驳!
证人席上,那个还在装可怜的混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开始筛糠般地颤抖。
原告席上,赵海平脸上的得意,彻底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角度的视频!
“审判长,视频看完了。”
秦晚的声音,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想请问证人,你刚才所说的‘劝架’,就是指拿着钢管,朝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后脑勺上砸吗?”
那混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这,仅仅是第一道开胃菜。
“当然,只有一份视频,或许说服力还不够。”
秦晚从文件袋里,拿出了第二份证据。
一份打印出来的笔录,上面还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是另一位当晚在场的参与者,周某的亲笔供词。他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头目刘虎,是如何提前策划,有预谋地对雷啸先生进行围堵和殴打的。”
秦晚将文件递交上去,补充了一句。
“这位周先生,因为幡然悔悟,主动选择成为污点证人。他现在就在法庭外,随时可以出庭作证。”
“轰——”
赵海平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雷。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完了。
彻底完了。
人证物证俱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把他之前所有的谎言,都撕了个粉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秦晚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她走到了审判庭的中央,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赵海平,扫过瘫软如泥的证人,最后,落在了法官的脸上。
她缓缓地,将一个厚重的文件夹,放在了呈报席上。
“审判长。”
“前面两份证据,是为了证明我的当事人,雷啸先生的清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锋利如剑的穿透力。
“而这第三份证据,是为了揭露一个盘踞在江城多年的毒瘤!”
“这里面,是龙兴会及其头目王振武,在过去五年里,涉嫌非法集资、暴力拆迁、故意伤害、开设赌场、行贿等三十二项罪名的初步证据汇总!”
“我恳请法庭,将这份材料,即刻移交公安机关与纪检部门!”
“我方将全力协助,务必将这伙黑恶势力,及其背后的保护伞,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如果说前两份证据是重锤,那么这第三份证据,就是一枚直接投进审判庭的核弹!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伤害案了。
这是一场公开的,对整个龙兴会的宣战!
赵海平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法官拿起那份厚重的卷宗,只翻了两页,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了一眼旁听席上那些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
又看了一眼证据确凿的视频和供词。
再看看这份足以引发江城官场大地震的黑料。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砰!”
法槌落下,声音响亮,干脆利落。
“本庭宣判!”
“被告雷啸,其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
“当庭释放!”
“另,即刻成立专案组,对龙兴会涉黑一案,及其相关人员,展开全面调查!”
法官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审判庭内。
雷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这几年积压在胸口的,所有的屈辱,不甘,与阴霾,全部吐出去。
阳光,终于从乌云的缝隙里,照了进来。
……
法院门口。
雷啸走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一群记者蜂拥而上,但被秦晚带来的安保人员,稳稳地拦在了外面。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那辆熟悉的国产轿车旁。
秦晚正靠在车门上等他。
“我……”
雷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一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皱眉的汉子,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最终只是沙哑地,挤出了几个字。
“我想见见闻总。”
秦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微笑,不是那种职业化的笑容。
“她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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