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
苏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准时开业？”
雷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整个办公室里，所有员工的脸上，都写着同一种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荒谬，不解，以及被人当头一棒后，彻底懵掉的表情。
赵海平已经把坦克开到家门口了。
他不是要跟你打巷战，他是要直接把整栋楼给你碾平了！
你现在不开门，是丢人。
你现在开了门，那就是公开处刑，是自取其辱！
“闻人语……”
苏眉的声音干涩，她上前一步，还想再劝。
闻人-语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然后目光平静地落在苏眉身上。
“苏眉，来我办公室。”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那间小小的作战室，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那背影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办公室里，众人面面相觑，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苏眉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绝望和焦虑。
闻人语没有坐下，她站在白板前，上面还残留着方辰画的那些复杂架构图。
她递给苏眉一个平板电脑。
“赵海平的宣传，你看了？”
“看了。”
苏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无力感。
“铺天盖地，简单粗暴，直接用价格屠杀了我们所有的潜在客户。”
“嗯。”
闻人语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评价很满意。
她转过身，看着苏眉，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告诉我，他这种宣传，有没有缺点？”
“缺点？”
苏眉愣住了。
这还有缺点？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是无解的阳谋！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
“缺点……可能就是……太烧钱了？”
闻人语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像是看穿了对手底牌的嘲弄。
“不。”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太急了。”
“他急着碾死我们，所以他选择了最有效，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打法。”
“他告诉了所有人，他很便宜。”
“但他忘了告诉消费者另一件事。”
闻人-语伸出一根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点。
“他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苏眉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看着闻人语，看着对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她心里萌芽。
“你的意思是……”
“赵海平在用钱，跟全城的老百姓做一笔交易。而我们，要用心，跟他们谈一场恋爱。”
闻人语把平板电脑推到苏眉面前，下达了那道足以扭转战局的，宣传指令。
“我不要你发一张传单，不要你喊一句降价。”
“我要你，用我们手里的这些菜，去勾引他们。”
“去馋他们。”
“让他们心里痒痒，让他们辗转反侧，让他们在华联排队抢购一块钱一斤的烂白菜时，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我们佳美那颗挂着露珠的，脆生生的菜心！”
“把我们所有的宣传预算，都砸出去。”
“现在，立刻，马上！”
苏眉拿着那台平板电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飘的。
但她的眼睛里，熄灭的火焰，重新被点燃了。
……
当天下午。
就在全城大爷大妈都在讨论华联的鸡蛋到底有多便宜时。
一场截然不同的，无声的宣传战，在另一条战线上，悄然打响。
祥和里小区的业主群里，突然被一个视频刷屏了。
视频里没有一句广告词。
镜头用的是电影级的微距拍摄。
一颗刚摘下的，红得发亮的草莓，被缓缓放进一碗清水里。
水珠，顺着它凹凸不平的表面，像钻石一样滚落。
然后，镜头拉近，再拉近。
你甚至能看清草莓表面那些细小的，淡黄色的籽。
视频的最后，一行素雅的白色字体，缓缓浮现。
“你有多久，没尝过草莓本来的味道了？”
落款：佳美超市，明日开业。
“我靠！这拍的是什么？国家地理纪录片吗？”
“馋死我了！这草莓看着也太正了吧！”
“佳美超市？就是祥和里新开的那家？他们家不卖东西，改拍电影了？”
群里瞬间炸了锅。
紧接着，本地好几个粉丝超过十万的美食公众号，几乎在同一时间，推送了一篇文章。
文章标题极具煽动性。
《超市，也可以是一场感官盛宴。》
点进去，不是促销信息，而是一张张高清到能当壁纸的图片。
挂着水珠的青翠黄瓜，顶上的小黄花还没掉。
切开的西红柿，沙瓤的果肉里，汁水丰盈得快要溢出屏幕。
还有那被掰开的玉米，金黄色的颗粒，饱满得像一颗颗小小的玛瑙。
每一张图片下面，都配着一句直击人心的文案。
“食物，不该只是填饱肚子的燃料。”
“佳美，为你寻回最初的味觉记忆。”
如果说华联的宣传是一场简单粗暴的红色风暴。
那佳美的宣传，就是一场精准投喂的，润物细无声的绿色春雨。
它没有吸引那些对价格极度敏感的大爷大妈。
却精准地，勾起了这座城市里，另一批人的强烈好奇心。
那些注重生活品质的年轻人，那些被工业化食品折磨已久的中产家庭，那些愿意为更好的体验，多付一点点钱的消费者。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苏眉的团队，还准备了一记真正的杀招。
……
晚上八点，直播黄金时间。
本地小有名气的美食探店博主“大胃阿强”，开启了他的直播。
他以嘴刁，说话直，从不接烂广告而闻名。
“哈喽啊，各位老铁！今天咱们不探店，玩个刺激的。”
阿强坐在一个布置得非常简约的房间里，背景是一块纯白色的板子。
“今天，我受一家明天才开业的神秘超市邀请，搞一个‘蒙眼盲测’！”
他拿起一个黑色的眼罩，戴了起来。
“规则很简单，他们会拿来市面上最常见的超市水果，和他们自己的水果，让我蒙着眼吃，然后给出最真实的评价。不吹不黑，有一说一！”
弹幕瞬间活跃了起来。
“我靠，玩这么大？阿强你可别被充值了啊！”
“支持！就喜欢看这种真实的测评！”
工作人员端上了第一盘。
“这是A组，草莓。”
阿强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他嚼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嗯……就是那个味儿，超市里十几块钱一盒的普通草莓。”
“有点酸，芯子是白的，没什么香味，口感有点……空。”
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口。
“下面，b组。”
他拿起第二颗草莓，放进嘴里。
咀嚼的动作，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停住了。
镜头里，阿强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足足三秒，他才猛地把眼罩扯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手里剩下半颗的草莓，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我操！”
一句粗口，脱口而出。
他顾不上跟观众解释，直接把剩下半颗塞进嘴里，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那种极度享受，近乎陶醉的神情。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什么情况？阿强吃到仙丹了？”
“演的吧？这也太夸张了！”
“到底什么味儿啊！你倒是说话啊！”
阿强睁开眼，他的眼眶竟然有点红。
他看着镜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兄弟们，我没演。”
“这草-莓……它有草莓味儿！”
“不是那种酸涩的，空洞的味道。是一种……小时候在姥姥家地里，刚摘下来的那种，带着阳光味道的，浓郁的甜香！”
“它的果肉不是空心的，是实的！每一口咬下去，那个汁水，是爆出来的！”
他说完，又拿起一颗，递到镜头前。
“你们看！它的芯子，都是红的！”
接下来，是西红柿。
A组的西红柿，阿强的评价是：“皮厚，没味儿，像在吃一团没什么水分的棉花。”
而当他吃到b组的西红柿时，他再次沉默了。
他把西红柿举到镜头前，用力一捏。
鲜红的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各位，我这么说吧。”
阿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吃完这个西红柿，我才发现，我以前吃的那些，可能都只是长得像西红柿的另一种植物。”
直播间彻底引爆。
这场盲测，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京城的小资圈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视频被疯狂转发。
“你有多久没尝过蔬菜本来的味道了？”这句文案，病毒一样地传播开来。
华联的价格战，吸引了全城贪便宜的目光，它的门口，人山人海，像一场盛大的狂欢。
而佳美的逆势宣传，则像一根羽毛，精准地，一下又一下，撩拨着另一群人的心。
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清晰地摆在了所有市民面前。
是选择看得见的便宜？
还是选择听得到的品质？
决战的清晨，终于到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城市，即将苏醒。
街对面，华联超市门口的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
而这边，佳美超市的大门，依旧紧闭，安静得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它在等待着它的第一批客人。
或者说，第一批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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