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活阎王”这个外号,太老了,老得像戏文里的人物。
可从路爷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子陈年老酒的后劲儿,呛人。
他不动声色,拿起桌上那瓶半满的二锅头,给路爷那只缺了个口儿的粗瓷杯满上。
酒液清冽,倒进杯里,发出“哗啦”的轻响。
“路爷,您老给说道说道。”雷啸的声音很沉稳,听不出情绪,“我刚来京城,不懂规矩,怕踩了不该踩的线。”
路爷端起酒杯,浑浊的眼珠子在雷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转。
他没喝,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
“咚,咚,咚。”
小酒馆里吵吵嚷嚷,邻桌划拳的声音,后厨炒菜的油爆声,混成一片。
可这三下敲击,却像敲在雷啸的心坎上。
“小雷啊。”路爷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你这人,稳。比郑家那小子强。”
“可光稳,没用。”
他凑近了些,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烟油子味儿扑面而来。
“几十年前,那会儿还没什么郑会长,更没什么狗屁协会。”
“那时候,京城的货,南城的菜,西边的煤,东边的海鲜,各有各的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的地盘谁吃饭,谁过界了,就得拿血说话。”
路爷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看一幅别人看不见的,血淋淋的画。
“那时候,咱们这种跑车的,就是孙子。过一道岗,就得扒层皮。今天拜这个码头,明天拜那个山头,一趟活儿跑下来,能剩下三瓜俩枣,都得回家烧高香。”
雷啸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都是铺垫。
“后来,那帮人就出现了。”路爷说到这,声音又低了几分,还下意识地往四周瞟了一眼。
“谁?”
“不知道。”路爷摇摇头,喝了口酒,辣得他龇牙咧嘴,“没人知道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们不抢地盘,也不收保护费。”
“他们只是……挨个儿找那些‘王’谈话。”
“谈什么?”雷啸追问。
“谈规矩。”路爷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们说,这江湖太乱了,得有新规矩。他们要修一条‘地下高速’,把全国的货,都串起来。”
雷啸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地下高速!
这个词,和闻人语的“高速公路”理论,何其相似!
“他们说,以后没有‘王’了,大家都是这条路上的‘站长’。”路爷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至今都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们有图纸,有数据,比他娘的工程师还专业。哪条路好走,哪个点该设仓,哪个季节什么货好卖,他们算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没人信。那些‘王’,哪个不是刀口舔血的主儿?都当他们是疯子。”
“然后呢?”
“然后,第一个不听话的‘王’,北城管煤的那个,外号‘黑脸’,连人带他最亲的十几个手下,一夜之间,就从煤堆里消失了。”
路爷端着酒杯的手,开始轻微地发抖。
“不是死了,是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就像被人从这世界上,拿橡皮给擦了。”
“第二个,第三个……”
“后来,就没人敢不听话了。”
小酒馆里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雷啸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不是黑帮火并。
这是一种超越了江湖范畴的,精准、高效、且不留痕迹的清除。
这手段,让他想起了他曾经在部队里接触过的某些,最高级别的行动。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雷啸的声音有些干涩。
“谁知道呢。”路爷苦笑,“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们也是为了钱。可后来发现,不对劲。”
“他们建了网络,定了规矩,可挣来的钱,大头全投进去了,继续铺路,继续建仓,从北到南,从东到西。”
“那感觉……就像……”
路爷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词。
“就像下棋。”
他用沾了酒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画了一个圈。
“小雷,咱们这种人,跑江湖,是为了求财,混口饭吃。”
路爷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可他们……他们像是要把这江湖本身,变成他们的棋盘。”
“我们这些人,不管是‘王’还是孙子,都只是他们手里的棋子。”
雷啸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商业,甚至不是黑道。
这是一股试图从地下,掌控整个国家物资命脉的恐怖势力!
他们的野心,大到让人不寒而栗。
“可后来……”雷啸压着嗓子问,“他们成功了吗?”
“没有。”路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比刚才谈及“消失”时,更深的恐惧。
“就在他们那张网,快要铺满大半个中国的时候……”
“他们,也消失了。”
“什么?”
“也是一夜之间。”路爷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比那些‘王’消失得更干净,更彻底。所有跟他们有过接触的‘站长’,第二天醒来,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规矩还在,可下命令的人,没了。”
“那个‘活阎王’,就是当年京城最大的‘站长’。他也是在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
雷啸沉默了。
他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股力量,能在一夜之间,抹掉一个即将成型的,遍布全国的地下网络。
这股力量,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这盘棋,原来在几十年前,就有两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下了。
郑国强,不过是棋局结束后,在棋盘上捡了些残羹剩饭的老鼠。
而现在,闻人语入局了。
她不是在捡残羹剩饭。
她……是在重新摆一盘棋。
雷啸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盯着路爷,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个组织,有名字吗?”
“或者,有什么标记?”
路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那是一种发自骨髓的,被岁月也无法磨灭的恐惧。
他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哆哆嗦嗦地伸出食指,蘸着洒在桌上的酒。
他想画什么。
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笔画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最终,他只是在桌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然后,就像触电一样,猛地收回手,用袖子狠狠地将那个酒点擦掉,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没……没什么名字……”
路爷的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道上的人,私底下,都管他们叫……”
他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雷啸看懂了那两个字的口型。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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