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意外”发生后的几天,斯图亚特老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伊恩手臂上的伤口在药水的作用下很快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米迦尔在为他逝去的肉干罐头默哀了两天后,也终于被伊恩承诺的“双倍补偿”所安抚,重新恢复了上蹿下跳的活力。
那两件倒霉事,就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散去后,便再无痕迹。
伊恩在他的研究日志里,将试管炸裂的原因归结为“材料供应商的品控下降”,并在旁边标注了“下次采购需更换品牌”。
至于罐头发霉,他认为是“罐头厂封装工艺的偶发性失误”。
他用理性和逻辑,为这些小小的混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然后便将它们抛在了脑后。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伊恩继续他繁杂的研究,试图从塞拉菲娜的组织样本中,解析出序列晋升的更多秘密。
米迦尔则致力于开发新的娱乐项目,比如训练宅邸花园里的松鼠学后空翻,或者用『错误』的能力,让伊恩的钢笔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意外”没水。
然而,伊恩没有察觉到,在这份平静之下,某种看不见的恶意,正在以一种更隐蔽、也更具耐心的方式,悄然渗透进这座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莱特决定加大一点力度。
那天下午,伊恩需要从书房最高层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关于古代符文学的孤本。
那本书很厚重,是他曾祖父的藏书。
他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脊的瞬间,那本书,就好像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毫无征兆地向前滑出。
“唔!”
沉重的硬皮书带着巨大的势能,擦着伊恩的鼻尖直坠而下。
他甚至能感觉到书页翻动带起的劲风。
“砰!”
书重重地砸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书脊当场摔裂。
伊恩扶着梯子,心有余悸地向下看,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刚才他再往前凑一点,这本书砸中的就不是地板,而是他的头。
当时,米迦尔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一本画满了小丑的画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
听到书房的巨响,他立刻飘了进去,正看到伊恩脸色发白地从梯子上下来。
“伊恩,你又在搞什么破坏?”
米迦尔好奇地问,“你家的书都开始集体自杀了?”
“……可能是书架放得不平,有轻微的倾斜。”
伊恩检查了一下那本书,心疼地发现好几页都摔散了。
他皱着眉,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以后拿高处的书要更小心些。”
他没有多想。
但从那天起,宅邸里的“小意外”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伊恩准备签署一份来自收容所的文件时,他最爱用的那支,号称永不漏墨的昂贵钢笔,突然喷出一大股墨水,将整份文件彻底染黑,变成了一团废纸。
“该死。”
伊恩看着满手的墨水,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能重新起草。
他走在二楼的走廊上,脚下一块铺了几十年的橡木地板,发出了一声不祥的“咯吱”声,然后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伊恩下意识地挪开脚,那块地板便安静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房子太老了,看来过阵子需要请人来全面检修一下。”
他这么对自己说。
就连米迦尔也未能幸免。
他最喜欢的那块,据说是用北境雪熊皮毛制成的、用来打盹的柔软地毯,在一夜之间,边缘的毛线开始莫名其妙地脱落。
到了第二天,整块地毯就像被无数只看不见的蛀虫啃食过一样,破了十几个大洞,彻底报废了。
“啊啊啊!我的地毯!”
米迦尔抱着那块破烂的毯子,发出了和失去肉干时一样凄厉的惨叫,“伊恩!这绝对是你干的!你是不是嫌我掉毛,所以才用魔法毁了我的床!”
“我没有。”
伊恩检查着那块地毯,眉头紧锁。
这些破洞的边缘纤维,呈现出一种非正常的、加速腐朽的迹象。
这不像是虫蛀,更不像是自然磨损。
一连串的事件,终于让伊恩的心中,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这些事情单独看,都可以用“老化”、“意外”、“质量问题”来解释。
但当它们在短短几天内集中爆发,就显得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像是在被人刻意安排。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伊恩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
谁能用如此天衣无缝的方式,制造这么多毫不相干的意外?
或许,真的只是自己最近运气不好。
伊恩努力地用逻辑说服自己,但他心底那份不安,却像一颗悄悄埋下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他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宅邸里的一切,走路时会先看看头顶,开门时会先试试把手是否牢固。
而米迦尔,他虽然不像伊恩那样想得复杂,但他那源自龙族血脉的野兽直觉,却更早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在宅邸里乱窜。
他总是喜欢待在伊恩身边,安静地趴着,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伊恩,”有一次,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只是你的错觉。”
伊恩头也不抬地回答,但他握着笔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份压抑而诡异的平静,在三天后的傍晚,被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彻底撕碎。
……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书房的彩绘玻璃,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伊恩刚刚结束了一项繁琐的实验,正站在书桌前,疲惫地伸着懒腰。
米迦尔则飘在半空中,绕着他飞来飞去,催促他赶紧去做晚饭。
书房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巨大的黄铜煤气吊灯。
那是斯图亚特家族传承下来的古董,由黄铜、水晶和厚玻璃构成,重量超过一百公斤。
它被一根看起来无比坚固的、小臂粗细的铸铁锁链,牢牢地固定在天花板上。
米迦尔绕着吊灯看了一圈,好奇地用爪子碰了碰其中一块水晶挂坠,发出一串悦耳的叮当声。
“伊恩,你说这东西要是掉下来,会不会把地板砸个洞?”
他随口问道。
“别胡说,”伊恩揉了揉太阳穴,“它的锁链每半年都会由专人保养上油,除非钟楼塌了,否则它掉不下来。”
他话音刚落。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脆响,从他们头顶传来。
那声音,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在最极限的状态下,被猛然拨动。
伊恩和米迦尔同时一愣,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伊恩看到,那根连接着吊灯的、粗壮的铸铁锁链,其中一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一层诡异的、仿佛历经了数百年的深褐色铁锈。
铁锈像有生命的病毒一样,疯狂蔓延。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环坚固的铸铁,就在他们眼前,无声无息地、脆弱地、像一块被风干的饼干一样,碎了。
不是断裂,是直接碎成了粉末!
失去了最后的连接点,那盏沉重的、还亮着昏黄光芒的煤气吊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朝着正下方的伊恩,直坠而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伊恩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这超现实的一幕,他的身体还僵在原地,瞳孔中只映出了那团越来越大的、夹杂着死亡气息的阴影。
“伊恩——!”
一声凄厉的、带着恐惧和绝望的嘶吼,从米迦尔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在这一刻,他那源自远古龙族的、最原始的野兽本能,彻底压倒了他所有的思绪。
没有时间去思考,没有时间去施法。
米迦尔的身体,化作了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本能的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双腿,猛地一蹬空气,像一颗炮弹般撞向伊恩。
“砰!”
伊恩只觉得自己的侧腰像是被一辆全速行驶的蒸汽列车撞中,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向侧方横飞出去。
几乎是在他们离开原地的同一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书房内炸开!
那盏沉重的黄铜吊灯,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坚硬的橡木地板,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向下凹陷、崩裂!
黄铜支架扭曲变形,数不清的水晶挂坠和厚重的玻璃灯罩,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炸成了亿万块碎片,裹挟着致命的动能,像霰弹一样向四面八方爆射!
四周书架上的书籍被穿透,化作纷飞的纸屑。
墙壁上的挂画被划破,留下一道道惊心的痕迹。
“噗!噗!噗!”
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地扎入四周的书架和墙壁,发出一连串闷响。
书房里,顷刻间下起了一场由玻璃和木屑组成的死亡之雨。
吊灯里的煤气管道破裂,发出“嘶嘶”的泄漏声,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伊恩被米迦尔扑倒在几米外的墙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而压在他身上的米迦尔,情况更糟。
为了保护伊恩,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了大部分飞溅的碎片。
好几块锋利的玻璃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血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银白色的头发和衣服。
“呃……”
米迦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金色的瞳孔涣散了一瞬,但他没有松开护着伊恩的手臂,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
书房里一片狼藉,烟尘弥漫。
那盏曾经华丽的古董吊灯,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铜烂铁,静静地躺在那个被砸出的大坑里。
过了许久,伊恩才从剧痛和耳鸣中缓过神来。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米迦尔,看到他背后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不断涌出的鲜血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米迦尔……”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看向地上的那个大坑,看向四周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一股迟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从他的脚底窜上天灵盖。
试管炸裂。
食物发霉。
书本坠落。
钢笔漏墨。
地板开裂。
地毯腐烂。
……以及,一盏吊灯锁链的瞬间锈毁。
所有的巧合,所有的“意外”,在这一刻,被那盏摔得粉碎的吊灯,串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指向谋杀的证据链。
这不是倒霉。
这不是巧合。
这是有人,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的方式,在猎杀他们!
“……快……关掉煤气总阀……”米迦尔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伊恩的思绪。
伊恩猛地惊醒,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冲出书房,奔向地下室,用尽全身力气关掉了宅邸的煤气总阀。
当他再次冲回书房,用最快的速度为米迦尔处理伤口时,他的双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米迦尔伤得很重,但龙族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在伊恩用光了半瓶珍贵的治疗药剂后,他背后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开始缓慢愈合。
“伊恩……我好疼……”米迦尔趴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他少有的脆弱时刻。
伊恩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沾着药水棉球,一点点清理着米迦尔背上残留的玻璃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确认米迦尔的伤势稳定下来后,伊恩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书房。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困惑或侥幸,只剩下冰冷的、如同风暴前夕的平静。
他不再试图去寻找合理的解释。
他接受了这个最不合理,却也最真实的可能性——他们,被一个拥有非凡力量的敌人盯上了。
伊恩立刻开始了对整栋宅邸的检查。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发现问题,而是主动地、系统地、以一个猎人的视角,去搜寻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首先来到二楼的走廊,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块之前开裂的地板。
他用小刀撬开木板的边缘,一股腐朽的、仿佛埋在地下百年的木头气味扑面而来。
他的瞳孔一缩。
整个走廊的木地板下方,支撑的龙骨,居然大部分都已经腐朽变黑,用手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粉末。
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栋宅邸的木料都用过防腐处理,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腐朽到这种程度!
他又来到宅邸的正门,检查那把厚重的黄铜门锁。
从外面看,门锁光亮如新,但当他试图用钥匙打开时,却发现钥匙根本插不进去。
他动用了一点魔力,感知着门锁的内部结构。
结果让他头皮发麻。
门锁内部那些精密的铜质弹子和锁芯,已经彻底锈死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坨毫无用处的、绿色的铜锈块。
接下来,伊恩检查了墙壁里的水管。
那些去年才更换过的、崭新的铅管,此刻内壁却布满了厚厚的水垢和锈迹,像是已经使用了数百年,随时都可能因为水压而爆裂。
他还发现,收藏室里,一幅他母亲最喜欢的油画,画布变得脆弱不堪,颜料大片大片地干裂、剥落。
书房里,那些珍贵的古籍,纸张泛黄发脆,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
甚至连地下酒窖里,一排密封完好的红酒,瓶中的酒液也全都变成了酸涩的醋。
加速。
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疯狂地老化、腐朽、损坏。
这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侵蚀,一种针对“时间”和“稳定”概念的恶毒诅咒。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序列的疯子。
『时之眼』。
莱特!
当这个名字在伊恩的脑海中浮现时,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他终于明白了莱特的复仇方式。
这个疯子,他没有选择直接的攻击,而是躲在暗处,像一个耐心的病毒,一点点地侵蚀着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他要让他们在一次次的“意外”中精神崩溃,在无处不在的危险中耗尽心力。
他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在时间的加速下化为腐朽,最终在最普通的一次日常活动中,死于一场精心安排的“意外”。
比如,一盏从天而降的吊灯。
伊恩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央,环顾着这个曾经象征着家族荣耀,此刻却危机四伏的“家”。
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
原来,他们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由“意外”构成的牢笼里。
而那个手握钥匙的典狱长,正在暗处,欣赏着他们的恐惧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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